重生九十年代纪事东北风情年代文,追求
文案
金牌女主播江男,被命运一脚踹回年家变的档口,
她连滚带爬地拍拍屁股,起身先干的事就是捉老爸奸。
再次面对过往,是她猜不透的结局。
当然,重活一回,她也有自己的追求,财富完全自由,
自由到想爱谁爱谁,不爱谁转身就走。
第一章幸福吗?
暮色降临,霓虹点点形成一条长龙。公交车、客车、私家车、通勤车,很多人拍打着方向盘在高架桥上堵着。
等待行驶的人们,此刻或许各种心情都有。
有人在期盼着赶紧回家吃饭;
有人在琢磨着待会儿到了饭店该怎么谈合作案;
而有的人也或许在想着:我的人生怎么这么不顺。
不过无论是哪种心情,此时司机们都纷纷调台。因为本市有个很火的电台节目很受大家喜欢,它叫“江男有话谈”。
同一时间,直播间中。
一名看上去二十六七、实际三十多岁的女人,她正抱着保温杯小口抿着热水,唇瓣儿这才慢慢变的红润。
外面的徐大姐满脸担心,用口型问她:“还好吗?”
女人随意比了个OK,比完就认真地盯着倒计时牌。五、四、三、二、一,切入音乐:
“一个人是生存,一家人才是生活。每天傍晚六点半,为您还原生活的本质。
说一家事,给百家听。
各位好,这里是FM98.1,这里是江男有话谈。
如果你有故事要和江男分享,如果你有不能和其他人谈及的隐私需要人倾听,如果你希望江男和电波那端的朋友们能给你出出主意,那么,欢迎收音机前的各位来电。
电话是,,您也可以选择在互动平台上留言。
好了,导播已经示意我有电话打进来了。下面,我们来接听今天的第一位听众来电。
你好?”
“你好,是江男吗?我要跟你说的是我婆婆的事儿。
我坐月子那阵儿,她老叨咕要是去给人当保姆,一个月最少能挣两三千,伺候我是费力不讨好,一分钱拿不着啥的……行,听你的,那我不说这些小事儿了。
半个月前,我没看住孩子,我姑娘摔了,挺严重。
医院是一天五千的费用。
家里实在没钱了,我想让我婆婆把她房子卖了,她没同意。
可她不卖就不卖呗,她居然私下和我爱人告状,说我是要贪她钱,医院就和我干起来了。
这不就是她杵鼓的?不盼我们好啊她!你说我怎么能摊上这样的婆婆?她听你节目,能不能帮我劝劝?”
江男揉着睛明穴,语速极快回道:
“孩子是你们俩的,不是你婆婆的。没钱治病?要卖房子也应该先卖你们的吧。
摸摸心口,你们两口子有想尽办法吗?张口就叫老人卖房子,她不多心都怪了。
你没有常识?一套房子,从张罗到真卖出去需要多长时间?那是救急的方式?
我看你确实是惦记老人那俩钱儿,而且连遮羞布都不要了。老本老窝老伴儿,这是老人所有的安全感,你也有老的那天!
就这样,我们来接听下一位听众来电。
你好?你好二号线这位先生,还在吗?”
“在在。江男,我媳妇去年生了三胞胎。老大老二正常,三丫头有病,我妻子至此就偏心的厉害,也不管小女儿了。我是在外地上班,有心无力,一个月才能回来一次。昨天我们吵了起来,因为她居然咒小女儿咋不死了呢,我气的……”
“你动手了?”
“嗯,她现在闹我父母家去了,嚷嚷要离婚。江男,我实在想不通。总听说当妈的,有的离婚了,恨不得没吃没喝也不撒手孩子的抚养权,到她这就全变了。小闺女不是她身上掉的肉吗?她咒孩子死,我打她不对吗?她还倒打一耙要和我离婚。”
“瞧你这怨妇样儿!
一个大老爷们,除了一个月回家一次,回去就知道指责妻子,有做过别的努力吗?
领孩子看病了吗?钱挣的到位了吗?有和妻子好好谈谈吗?你妻子现在有没有产后抑郁症你知道吗?
除了会利用男人先天的优势挥个拳头,没有比你更无能的了。你还挺有理的样儿,她跟你离婚就对了!
就你这样的,我懒得说,接听下一位听众来电。”
“江男姐你好。”是个年轻女孩儿。
女孩儿打完招呼,也不等江男说话,就开始时而抽泣时而咬牙切齿诉说道:
“医院验伤,我被人打了。是我男朋友的妻子带人去的我住处,进屋就薅我头发。我现在头发被她剪的乱七八糟,头皮挫伤。江男姐,她这算私闯民宅和故意伤害吧?我要告她们!”
“噢,男朋友的妻子,你就小三呗?”
“江男姐,你不能这么说我,你们都不许这么说我!
我今天也是想借着电台警告那些原配们,你们给我听好了:凭什么?你们哪来的底气敢动手打人?有没有王法了?就因为我道德有瑕疵,我肉体就得被毁灭?
我们楼下,还有一群无知大婶们帮着喊着要毁了我。
同为女人,我真心寒。
这是法治社会,不是原始人类。一群法盲,一群愚蠢的女人,一个个活该被甩,都搞不清因果关系。
就像我。是我男朋友受不了他妻子才找我的。请记住前提:受不了她了,知道吗?
我们这些女孩儿有错吗?他妻子打我、她杀了我,杀了所有像我这样的女人有什么用?
她的婚姻出现了问题,不是因为我出现。
一个女人,她老了胖了她不好看了,她每天穿个破睡衣,张嘴全是大妈话题,她又丑又蠢让枕边人睡她睡到吐了!
她自个儿不恶心自个儿,还不准别人见她倒胃口找漂亮的?
不上进不反思,她打我,你以为她丈夫就会回心转意了?
你们错了,男人们只会看你们更恶心,再接着找下一个信不信?
呵呵,不懂反思的老女人们,就活该倒霉!”
女孩儿一大串儿说完,发现江男那面没动静了,她一愣:
“喂?喂?”
这头江男确实是卡住了。她两指使劲揪住嗓子,尽力压抑着咳嗽声,此刻脸色憋的通红。
外面的导播更是急的不行,不停地敲着窗户。热线 而此时大街上正在缓慢行驶的汽车长流,也有无数女人在气愤地捶着方向盘:“怎么回事儿?怼她江男,怼!”
女孩儿嚣张的声音仍在继续:“噢,我知道了。广大女同胞们给我听好了,江男姐都觉得我说的有道理呢,你看她都说不出什么了吧?”
有道理个屁,真他妈没脸皮!
江男很想爆粗口,奈何生理反应让她张嘴就是一阵急咳嗽。
反正也咳嗽出声了,江男干脆不管不顾了。她以要掐死自己的姿势忽的站起身,眼神犀利抄起话筒道:
“我来告诉你凭什么。
因为我的就是我的,我不要才是你的。你抢了,我就揍你!
请问你是什么样的正当原因,能让你这么理直气壮去破坏别人的家庭?
你们俩勾搭的成本这么低,原配自力救济打你出出气又凭什么不可以!
维权困难,成本代价太高,证据需要充分,甚至很多人渣还会反咬原配一口,让她们分不到什么钱。
人到中年,人老珠黄,不再年轻貌美,精神重创,你们抢的是原配们的生存资源,甚至是人家孩子的继承权。
试想一下,当两个渣人被堵被窝里了,难道让原配妻子还超凡脱俗当神仙姐姐,看到睡自家老公还帮忙把门带上?或是面带微笑邀请你们穿衣服起来?和和气气商量财产分割离婚给你倒位置?最后再来句祝你们早生贵子?
贱男**,做梦吧你们!
我态度?广大女性的态度就是我的态度,揍你就是大快人心,因为我们的同情心永远不泛滥在贱人身上!
我告诉你,死丫头,自求多福遇到好原配吧,也就剪剪你头发。你要是遇到我,让你连心寒的时间都没有。
我只会考虑带去的刀,够不够长、够不够趁手!”
直播间的门忽然被推开,对面站了好几个人,导播也连忙插播广告。
没几根头发的主任,看着江男关闭掉麦克风后,气急败坏伸出手指呵斥道:
“江男?你是公众人物,要从公序出发,这样宣扬让原配打小三,拿法律救济途径当什么?还骂人?贱男**这样的词也能说出来?知不知道你这番话会惹多大的麻烦?!”
而女人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拿起驼色大衣挎上。只对她带的学生点了下头,示意接下来你接手。
施施然走出直播间时,她还回眸瞪了一眼曾要潜规则她的“秃顶主任”。
她知道自己高烧眼看就要撑不住了,天旋地转只凭一口气在撑着。
导播徐大姐一把拽住嚷嚷你什么态度的主任:
“领导您消消火。咱不能一面追求节目效果,一面还让江男掌握着尺度悠着唠吧。这次您原谅她。”
……
电台大厅有很多同事探头探脑,暗暗观察从门口路过的女人。
有人羡慕嫉妒恨的摇头:也许停播、也许更火了呢。
有几位实习生也在大厅拐角处议论:
“其实江男姐只在节目里爱爆炸,平时是挺温和一人。不像那谁,看着好,满肚子坏水。”
另一年轻姑娘眨眨眼:
“是啊。我挺佩服她。天天听家暴出轨的、公公扒灰儿的,媳妇给老公戴绿帽子生下孩子是隔壁老王的,相爱多年的丈夫竟然是出柜的,她居然没崩溃。”
小实习生们对话完,纷纷不由自主仰头看向大厅正中间悬浮的照片:米色西装,齐腰长发,双手插在西裤中,微扬的下巴,骄傲的眼神。照片标注:金牌主播,江男。
作为新人,她们羡慕。
有人小声嘀咕道:“长那么漂亮白瞎了,听说她嫁的很一般。婆家是外县的,老公是电视台那面一个编导,还没孩子。不像那谁,一嫁人就开大奔。”
“这年月,不借力的婆家,不借力的丈夫,不如不嫁。我要向那谁学习。”
“嗳?那你们说,江男姐现在挺有名气的,老公又那么普通,她能心理平衡过的幸福吗?”
第二章重生
幸福吗?
出了单位的江男,医院时,手机响了,是家里来电。
她忽然想起今天婆婆驾到。接起来刚要说话,结果电话那端的争吵声非常清晰的映在耳边:
“妈,是我要丁克,不赖江男。有毛病也是我有毛病行了吧?您别老孩子孩子的,别逼她了。”
“你能有啥毛病?生不出孩子就是女人有病。
当初我就不让你娶她。
那家庭都不全和,跟个流浪猫似的。这样婶儿家庭出来的孩子都毒性。
我说这个,儿子你也别不服。
你想想,她妈早早就死了,都没个人催她生,要活着能让她就这么着?早跟后屁股催了。
她就是没妈教!
倒是有个爹,可你那岳父也跟死了一样。
结婚都不让亲爹参加婚礼,你想想那江男心得多狠。你再听听她主持那节目,嘴毒心黑、厉害茬子,你还虎了吧唧护着呢。
我看那江男不给你生孩子,备不住就是外面有人了。
凭啥她能运气好当名人?我咋没看出来她有啥才呢?学历不如你,也没你有眼力劲儿会来事儿,那人家为啥提拔她?
傻儿子啊,不定跟哪个领导搞三搞四你头上都绿了呢!
你瞅瞅她这满柜子衣裳,那化妆台都让她堆满了,把她嘚瑟的,这就是跟她爸一样,这是不正经的证据。
上梁不正下梁歪,不安心过日子才不生孩子,我告诉你……”
“妈!你够了!江男过年过节给你拿钱拿东西,她什么时候眨过眼?换来的是你这样说她?往她脑袋上扣屎盆子想没想过我?”
“你甩了她不就没屎盆子了?
再说她挣的多咋的?挣的再多也是你们俩的共同财产。
我都找人打听了,她挣一块有你五毛,离婚都得一人一半儿。
儿子,你也不用跟我瞪眼睛什么儿不儿媳,没你她是个啥!跟你过一天是我儿媳,不过那天,你当我稀罕瞅她?
我实话告诉你,我这回来就是给江男下最后通牒:离婚。
她也别糊弄我往后拖了,让她直接滚犊子。
儿子,妈实在没招了,我现在掐半眼珠儿看不上她。妈再给你找个大姑娘行不行?
咱三十多岁正好的年纪,要房有房要车有车,这都现成的。大学生啥本事没有,有的是想一出校门就享福的。
别看你是离婚的,男人不耽误啥,又没孩子牵扯,那些大姑娘们指定上赶子。她们年轻又嫩又好生,亏不着你!”
老太太苦口婆心说完,几步蹿到沙发旁,一把捞起来电话,撕破脸忽然狠了狠实道:
“江男,刚才我说的话,听清楚了吧?赶紧着,别占着茅坑不拉屎,给我净身出户滚犊子。你滚蛋当钉子我都不管,别说丁克了。我们还要传宗接代,你别这么耽误我儿子。我们家可跟你那大破家不一样,也不像你,跟死野狗似的无所谓!”
噼里啪啦好像撞碎东西了,夹杂着震惊到无以复加的大喊声:“妈你?!”紧接是丈夫慌到声音打颤:
“媳妇?媳妇你听我解释,妈她现在脑子不好使,什么时候打的电话我都不知道!她岁数大了,别和她一样的,别……”
站在马路边的江男,直接把电话按断了。
她被这些话气的,心抖、手抖、紧闭的眼皮也在颤抖。
手机还在一遍一遍的响。
马路对面的红绿灯,红了、绿了,绿了、红了。
江男深吸一口气,睁开双眸,裹紧身上的大衣,迷茫地看向来来往往的人群。
当她望见一群穿校服的中学生在对面打闹说笑时,好像有些恍惚了似的。
她似看到了曾经有个胖女孩儿,也把那肥到不行的身材藏在校服里。
很多男生恶意的叫她“三层肉”,因为肥到脖子真有三层肉。
而那些给她起外号的男生里,还有她偷偷喜欢的。
被人叫三层肉、肥牙箍,或者最直白的一声“胖子”,她还要讨好的对同学们笑笑,只求别孤立她,她需要小伙伴。
瞧她多懦弱。
而胖妞不止是在学校懦弱,在家里也同样缩着。
那胖妞的爸爸找了小三。小三是妈妈最亲近的朋友。
胖妞比妈妈早发现一步却不敢告诉。等妈妈知道了,她居然哭求着妈妈别离婚,因为她害怕。
当时怕的是什么,即便若干年后的今天,三十多岁的她也想不通。或许像守着一个水晶球,看起来美好就行。
可想而知,丈夫找了第三者,第三者是好朋友,胖妞的妈妈得知真相那天,有多深受打击。
从此,以泪洗面,忍了好几年。
打击到,后来慢慢的,胖妞的妈妈不爱说话了;丈夫回来的越来越晚了;女儿考上大学了;给亲娘体面地送走了;娘家弟弟生活也富裕起来了。
胖妞的妈妈悲观地觉得:女人的一生,任务完成了。吃了安眠药,就那么撒手而去。
妈妈突然没了,“三层肉”不敢再胖了。
因为没有人再夸:“我闺女就是胖也最漂亮。”
胖妞减肥成功,胖妞不再懦弱,她出落成一朵花。
可有什么用呢?
她挽回不了妈妈。她抱着冰冷的墓碑撕心裂肺地喊:“我不会原谅爸爸,一辈子都不会!妈……”
她没了家。
尤其是不知道去哪过年。在急求渴望中,嫁了人,有了丈夫。省吃俭用的一起使劲儿,买房子、买车,挂喜欢的窗帘,置办很多漂亮的餐具,努力活成幸福的样子。
但夜深人静,只有她自己清楚,一个三十多岁的人,却每每想起原生家庭带来的伤害,怎么也过不去心理那道坎儿,恨不得从头捋一遍。
较真儿,爱和自己置气,想起过去能气哭自己。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觉得自己也不会是个好妈妈,因为性情有缺陷。
江男甩甩头不再看那些中学生,迈步准备过马路。
离婚?生孩子?这操蛋的人生,甭管接下来要干嘛,都得先好好活着,有病看病。
时间不会停下来,该发生的也躲不过去。
吱呀一声急刹车响起……
哐当一声后车撞前车追尾了……
骂骂咧咧的争吵声……
被忽然堵住路的车辆,接二连三的按车喇叭声……
最前头的司机手足无措下车,他傻眼地看向躺在他车头正前方的江男。
明明没碰到啊?怎么毫无征兆就倒这了?
围观的人群里有大妈认出来了:
“呀?这不江男吗?女主播,啧,有话谈那个。医院。那个司机,你别往后躲啊?她不能是碰瓷,可能是昏啦。”
“那大伙都帮我做个证。大姐搭把手,别她醒了讹我。”
——
“闺女啊,吃饭啦?”
我妈喊我。梦中的江男笑着哭了:
妈,你看我多想你,总做这个梦呢。
第三章混乱的局面
“快起来吧闺女。你这时候睡,晚上还睡不睡了?妈给你做了红烧肉。”
苏玉芹边说着话边用围裙擦手,推开了女儿卧室的门。
走到近前一看,这孩子眼皮都直动,咋就不睁眼。仔细再一观察:“哎呀,怎么还哭了呢?梦着啥了?”
江男觉得这梦太真实了,妈妈的声音就在耳边。
那熟悉的语气,还有一只温暖的手,此刻居然在捋她的头发、摸她的额头,还嘀咕说她是睡冒汗儿了。
嗯,感觉太像真的了。就瞧一眼吧,真能瞧着赚大了。要是就此断片儿了呢,大不了从头再梦一次。
睁眼!
苏玉芹一脸疑惑:闺女醒是醒了,可那满眼泪是咋回事儿?
江男一脸懵了的表情,懵到泪珠儿扑簌簌掉落都没有知觉。
她半张着嘴坐起身,直愣愣地看着苏玉芹。抿嘴想叫妈,嗓子却发不出半个音,浑身发颤。
娘俩大眼瞪小眼。
还是苏玉芹打破了沉默:
“你这孩子,我都千叮咛万嘱咐了,去你姥姥家可别坐老田家那客车,他停那道边儿,膈应死人了,一趟松树林子,里面都是坟地。你瞅瞅,你这是招着啥了吧?等晚上的,半夜给你叫魂。”
江男没反应,醒来是啥表情,现在还是啥表情。
苏玉芹虽然有些疑惑,但是她认为女儿真是睡懵了。所以还像往常一般嘱咐道:
“快起来,你爸快回来了,我还得给你秦姨打电话。去洗把脸精神精神,我盛菜去。”
卧室门关上了。
江男僵硬着脖子环顾房间。
粉色的窗帘,蓝色的被面。
原木色的写字台,那上面摆着的修改液、摊开的作业本,插着耳机的随身听。
她难以置信地伸出手掌,往高了举,指缝间、那都胖出坑了。又傻了一般的缩回手,歪头静坐了一分钟后,这才极快地掀开被子下床,腿软到还踉跄了几步才站在衣柜镜子前……
镜子里的女孩儿,表情复杂极了。
有不忍直视,有不知所措,可种种情绪都无法掩饰眼神中迸发的精光。
江男,十六岁,身高,体重一百六十多斤,此时是高二寒假,一九九年。
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江男对着镜子一呲牙:因为她牙齿不整齐,就是九九年元旦戴了牙套,从此多个外号:肥牙箍。
天,这?
江男挠了挠头,齐肩的头发被她挠的更乱了。她拧眉,镜子里的胖妞也拧眉。她想找秤,习惯了,只要一紧张就想上秤量量体重,但寻寻摸摸的没找到。
就这样,脑子持晕晕乎乎的状态打开卧室门。
苏玉芹正在摆筷子,扭头看她闺女诧异道:
“不让你洗把脸吗?那头发倒是拿根皮套绑上啊,你爸又该说你了。男男?”
在母亲眼中,女儿就是一副飘进厨房的样子,还把拉门关的严严实实。
江男手起刀落,左手食指立刻往外冒血。
她一面裹着手指,一面极快眨动眼皮想着:出血了,跟掐拧自己不一样。她是人、是真的,她重生了!
拉门哗啦啦被拽开前,往菜板上摆了个橙子,女孩儿微笑道:“妈,给我找纱布。”
“啊?”
“你看。”血呼啦的手指递给她妈瞧。
“哎呀我的天老爷啊!”
苏玉芹顾不上别的了,慌的直翻抽屉,越着急越想不起来止血药放哪了,嘴上还不停地碎碎念:
“你这是找啥吃的去了?”
“切橙子。”
“切啥你喊我啊,动菜刀干啥?眼看快开学了!”
“左手。”
“左手也不行啊,让你好好学习别进厨房。你这孩子今天是冲着啥了?”
“就一小口子。”
“小口子大口子的……嗳?我那药放哪来着?这记性啊。啊,对,这呢,快过来。”
娘俩坐在沙发上。
苏玉芹认真地给女儿包扎食指,而她女儿在认真地看她的侧脸:“妈,你给我做饭还经常烫着伤着,生我肚子上还留着那么大一刀疤呢,我这算啥。我?”
作为一名曾经靠说话挣钱的主持人,江男忽然哑言了。
她想说的话很多很多,却在这一瞬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了,全部堵在嗓子眼。
“我啥?”
“妈,我寻思切一半给你吃,手滑了。哎呀您别骂我了。”
“呵呵,用不着你瞎孝顺。”
江男看到她母亲被她这不算甜蜜的话,立刻被说的眼中笑意满满,心里更是难受到无以复加。
只是爸爸错了吗?
妈妈就那么没了,也有她的错、大错特错。
上一世她去京都念大学了,和母亲通电话,大多数的时候也是听妈妈啰嗦要吃饱穿暖,问她有没有生活费。
她理所当然地接受这些,却从没关心到根儿上,从没问问:
妈,你一人在家呆着,是不是都觉得买新衣服和买化妆品是多余的了?
也没劝劝您别那样,一定要积极起来,要打扮给自己看,要活的精彩。没意思了,要来找我。
更错误的是,大二时,有那么几天,母亲忽然说要独自旅行。她当时心里是犯嘀咕了、是从外地特意赶回来了,可她这个女儿表现的太乖了。
乖到什么活都干,把这个家弄的井井有条、屋里干净整洁,和妈妈在一样。
那时候就觉得:妈,你看我这么懂事儿,您别难过了。却没想到,这样的方式是散发着“不需要”。
那年妈妈回家后是什么表情来着?
不被需求的母亲、已经和社会脱轨只会做家务的母亲,或许是想着:
原来谁离开她都能转,原来连女儿离开她也能活的好好的。放心了。
江男想起过去的错,一把拽住苏玉芹的手:
“妈,你看到了吧?我切个橙子都能切到手,生活完全不能自理,这辈子也够呛了。您得跟着我,一直照顾我。”
苏玉芹放下纱布,笑呵呵道:
“胡说,还跟一辈子?你累死我得了。等你来年上大学,妈还跟着啊?跟哪去?你爸咋整。”
“他咋整我不管,反正我去哪您去哪。咱再弄一轻松挣钱的买卖,到时候在我要读的学校边买套大房子,我走读。我还要……”
门锁声响,江男打住了话题。侧头看向门口时,眼神也瞬间冷了下来。
苏玉芹一脸笑意站起身:“今儿咋回来的有点儿晚?”
探头瞅丈夫身后,看到好朋友秦雪莲时笑容更灿烂了:
“呦,和你姐夫走顶头碰了?我还寻思你那电话咋没人接呢。今儿不是你生日嘛,我做几个菜咱正好热闹热闹。”
坐在沙发上一动没动的江男,冷眼旁观她父亲和秦雪莲一前一后的进屋。
听了她妈这话,内心戏很足:
妈给秦小三过生日?她上辈子傻吃酣睡的,都不记得这事儿了。还走顶头碰呢,备不住是刚从一个屋里出来的。
等江男看到她妈给她爸拿完拖鞋又给那姓秦的拿,还拎个抹布擦门口脚印,她直起身子探头看这一幕,心里更是气炸了,却还得不动声色、扮傻。
秦雪莲偷瞄了一眼率先进卫生间洗手的江源达,笑的温柔拽起在擦地的苏玉芹,俩人执着手站在茶几边:
“芹姐,你都不记得了吧?我租你家那门市两年了,到期了呀,今儿姐夫是去我那收房租,我坐他车来的。”
苏玉芹恍然:“可不是咋的,真快啊。可你钱够使不?小亮那孩子现在念初三了吧,你不说要让他转到这读书吗?择校费啥的?”
秦雪莲摇头:“我琢磨来琢磨去,还是让我儿子在我爸妈那吧。咱老家那,现在教育水平也行。”
江男眯着眼心里冷哼:你儿子来了你能方便吗?
看到老女人秦雪莲冲她笑,江男恨的咬牙切齿。此刻恨不得扑上去撕碎她。更是非常想冲上前,摇晃她那胖胖的妈一口气倒尽前世今生:
妈妈啊妈妈,哪有那么多好的跟亲姐妹似的闺蜜。
当好到不正常时,不是好你老爷们就是图你点儿啥!
那门市租金,你当人家真给了?我爸不倒搭点儿就不错了!
“干啥呢?”江源达用穿拖鞋的脚,踢了踢正内心拍武打戏的女儿,甩了甩手上的水珠儿笑呵呵道:
“下午咋没去补习班?又睡懒觉,瞅你那头发乱的。家里来人咋不吱声呢?叫你秦姨。”
江男微抿唇,抬眼看向高高大大一米八五的父亲,看那张年轻了很多的脸,只觉得:没有谁能像她此时一样,深刻透彻地理解百感交集是啥意思。
一面是高兴重生回来了,妈妈还在。
退一万步,真掀开真相那天,决定不要爸爸了,她母亲她也能护得住,妈妈在家就在。
至于父亲……
妈妈没了之后,她早已经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了,好多年不联系。
甚至有一年过春节,她父亲喝多了居然打
叫爸,叫一声,给你换辆新车。你要是回家过年,我给你和林迪换套房子。她搭理都没搭理。拿钱买心安,想的倒挺好。
可现在父亲就站在他面前,还用拖鞋蹬她。动作自自然然,眼里的笑意藏不住。
他以为她什么也不知道,他不知道她女儿是重生的。
他们九九年的父女关系,好到爸爸还是女儿眼中的超人。
超人是什么样?父亲会修所有的东西,能承担起一切重担。
改革开放,父亲就能为了家里过好日子敢于去窗口城市闯荡。十几年间,地下服装批发城两个商铺,又置办了三个门市做品牌男装店,除了租给秦小三那个店,服务员都雇了二十个了,是女儿眼中无敌的英雄。
超人破碎的梦是她快高考时破灭的,发现爸爸有好的一面,也有更恶劣的一面。
男女关系、背着妈妈攒私房钱,或许生意场上也会不可避免的使诈和不讲信用。父亲勉强地给他自己找了个借口,对她说:这就是成人的世界。
一整年后的事儿呢,现在,让她?
秦姨!江男提醒自己心硬起来,她眼神又重新落在端菜的秦玉莲身上,秦个屁姨!
妈妈叫苏玉芹,那个叫秦雪莲,根本扯不上的名字就因为犯个“qin”字,又是小时候一个村儿长大的,这俩人就拜天地成了干姐妹。
干姐妹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可没让父亲你……
那个不要脸的,前年离婚后,来城里扑奔妈妈,没钱拿货,妈妈好心好意掏心掏肺对待,又是把家里的门市低价租给她,又是给拿货,结果父亲你!你居然被她勾搭到手了!你们俩背着母亲,真荒唐!比我主持节目里那些给丈夫戴绿帽子生的孩子是隔壁老王的,还要混账!
江男站起身,连瞟都没瞟她父亲。一脸无害表情,伸出受伤的食指指着秦雪莲道:
“你那金项链跟我妈妈是一样的款式呢。”
这话,让江源达脊背一僵,又直起腰微拧眉头很不满地看向秦雪莲:
喜欢给你买了就买了,怎么能戴到这来?太不小心了。
第四章图美貌?真美
秦雪莲本能地捂住项链。一双丹凤眼先是极快地瞟了眼江源达的脸色,又微弯地笑看江男,可她心里却在骂:
平常半响蹦不出个屁的丫头片子,今天居然眼睛这么贼,抖上小机灵了。瞧你胖的,怎么不继续蠢下去?
“男男,姨这不是相中你妈那……”
江男直接夹菜,一脸漠不关心。
而苏玉芹也正好抱着几瓶啤酒走过来,歪头看秦雪莲的脖子,挺稀奇接过话道:
“可不是咋的?我闺女眼睛是好使。你也买了?啧,这就对了。你呀,是得多打扮打扮,趁着年轻再寻摸一个,不是所有男的都和小亮他爸似的丧良心。”
苏玉芹还要再说,江源达拧着眉头打断:“吃饭吧,孩子都饿了,啥你都操心。”说完就坐在饭桌边起啤酒。
秦雪莲脸色也有些不自然,她赶紧去鞋架处拿带来的兜子,打岔道:“芹姐,你看我给你买啥了?”
“啥?”
“卖高脚杯的到我门市推销,说是效益不好。这不都闹下岗呢嘛,卖的可便宜了,我就给你带了四个。”
“买它干啥呀?家里有的是杯子。”
“摆桌子上好看,来人喝个酒啥的。姐,现在都用这个。”
苏玉芹不赞同地摇头,不过还是很高兴地接过东西放在茶几上:
“你过生日还给我买东西。我跟你说,其实这玩意儿真没啥用。一年能来几回客?人多就去饭店了。在桌子上摆的东西越多越招灰,你就擦吧,没完没了的收拾。再说用啥喝不都是装酒。”
江男攥着筷子环顾一圈恨不得一尘不染的客厅,眼神扫到暖气片上搭着的防尘小花布,又扫了眼茶几上那装着高脚杯的纸盒。
这“老三”,是不是跟她爸吃饭也摆个刀叉桌布蜡烛啊?
呵,难道这就是原因?
她看向她爸,而此时江源达也在看她:“你那手咋回事儿?”
江男没吭声。
江源达也习惯了,平常闺女也不爱说话。打小谁多逗两句就抿嘴一笑拉倒,不像人家那孩子似的咋咋呼呼。他姑娘性格好。给江男夹了块排骨:“干啥玩意别毛楞,小心点儿。划着了是怎么着?”
苏玉芹边倒酒边替她闺女回答:
“说要给我分一半橙子,没拿住菜刀划个大口子。你不用那么瞅我,我上周刚买的,家里桔子橙子有的是。呵呵,她今儿就是瞎孝顺。行了,咱别说她了。来,小莲,姐祝你生日快乐。来男男,你喝饮料啊是咋的,跟你秦姨也干一杯。”
我跟她干杯?她算哪根葱!
江男看着面前她爸那酒杯和秦雪莲的轻轻一碰,嗖的站起身:“我上厕所。”
躲过了干杯这事儿,等江男再回来坐下时,一面吃着妈妈的菜、品着熟悉的味道,一面时不时看向对面的“老三”。
她根本不care那仨大人说啥话题,在她听来,此时说啥都是谎话。更觉得自己真是用了洪荒之力在控制别吐槽,因为怕气死自个儿。
比如那老三一口一句“我家门市”。你家的啊?不要脸!你给我等着!
集中精力时不时观察老三的相貌。
她母亲微胖、白,一米六四的个头,一百三十多斤。而这老三瘦、黑,那眼角由于总爱笑,褶子可比她妈多多了。
纹的那个眉,眉峰翘成那个样,画两道线,纹的年头长了,还有点儿黑中带蓝。
薄薄的嘴唇这个能说啊,习惯性小动作总是爱说完话舔唇。这么大岁数了,黑长直的发型也就算了,还弄个齐刘海。
江男怎么瞧怎么都觉得秦雪莲像个啥啊?要打分也就三分,满分一百。
其实她上辈子就纳闷,怎么婚外情弄个这样的。她爸不是没有机会接触年轻女人。
要知道商铺的服务员可都是一水的大姑娘,长相不好都不能雇用。有的甚至才二十出头。更不用说外市外县来这批发男装的那些女老板们了。
你说这“老三”,还是妈妈的朋友,被发现后不提伤害面大,就说风险吧,是不是也太大了点儿?
她爸这到底是因为点儿啥?!
窝边草有瘾?刺激?真爱?有共同话题?嗯,以她多年主持情感节目的经验,或许还有奶奶没的早,到“老三”这找安全感来了?可要真找安全感,岁数小的不好找,岁数大的不一片一片的?
靠!当听到那秦雪莲不知在和母亲说啥话题呢,还一阵浪笑,江男心里爆了粗话。
她想起妈妈没了后,这“老三”虽然没进江家门,她爸还恶心吧啦的在母亲墓地旁边给他自己预备一块,但是那女人却给她儿子全款买了婚房、让她儿子开上了本田。
越想越觉得真窝囊,真想现在就干死她!
就在江男那难看的脸色马上就会被父母发现时,秦雪莲的BP机响了,她笑着转身去回电话时还扬了下及腰的黑长直:
“喂,谁呼我了?哎呦,儿子,啥?你来啦?那你等着哈,妈马上回去,就在那小卖部呆着,别乱走。”
秦雪莲眼里是遮不住的欢喜,对苏玉芹欢快道:“小亮来了。这孩子,你说他还记着我生日呢。自己坐客车来的。我得回去了,姐,你今天辛苦了啊,我吃的挺好。”
“那你赶紧着吧,我不留你了。那孩子有心了,你算熬出头了。”苏玉芹说着就拽冰箱门拿事先准备好的饺子馅:
“我寻思明早给男男做馅饼,特意多拌了点儿馅儿给你带一份。你一人早上捏几个饺子或是烙饼啊方便。正好,小亮来了,你明天给孩子包饺子吧。”
江男……
瞧她妈这实在劲儿。人家不要,非往人兜里塞,还给送门口让领小亮来家溜达。
不行,得速战速决,要不然容易给自己气回前世。
江男摸着下巴,回头看秦雪莲换鞋的背影:
自打进屋,这死女人就老偷瞄她爸。可这女人一提她儿子,急的直到走都没给她爸再递个眼神。
这软肋,有点儿意思。
而江南不知道的是,她爸此刻还真没心情管秦雪莲走不走啥的,那小亮爱来不来,又不是他儿子。
他更关心姑娘咋不好好吃饭了呢?他要不挪菜盘子,姑娘连夹都不夹,大米饭还数着饭粒儿吃。
这不对啊,平日里孩子一顿最少一碗半饭,也爱吃她妈做那红烧肉,今儿一个菜就叨两口。
第五章每个女孩都有的冰淇淋爱情
江男撂下筷子。
苏玉芹还没等说啥呢,江源达先不高兴了:
“这就吃完了?那是吃饭吗?饭碗里剩这么多。”
没有等到女儿回答,江源达更不满了。
他深吸口气,压着声音道:
“现在外面有多少孩子,跟你一边大,一个月都吃不上口肉。父母下岗的,家里有困难的,都趁着寒假在外面顶暴雪拉煤挣钱。想吃顿像样的,那么容易呢?到你这就抿那么两口。坐下,再吃点儿。”
江男直接扭头去厨房了,帮她妈把之前用过的炒锅刷出来。
苏玉芹也挺纳闷:“这孩子今天是咋的了?”又冲厨房门喊道:“你放那,一会儿我整。听你爸的,再回来吃点儿呗,我白忙活了。”
“妈,我吃饱了,特香。以后你再多给我做点儿蔬菜。”
蔬菜?
“那你明个儿是吃蒜苗啊还是豆角啊?”
“豆角。”
苏玉芹小声嘀咕:“冬天新鲜豆角可贵了,冻豆角你还不爱吃。行吧,明个就去早市,再买条鱼。”
江源达听到那娘俩对话直拧眉。
之前还觉得女儿是不爱说话,可这么一细寻思,明显是不愿意搭理他。
因为啥啊,不理他?
苏玉芹把女儿的剩饭递给丈夫:“你打扫了吧。”
江源达接过饭碗。
“她爸,你把那饭放红烧肉那盘子里,蘸菜汤那么吃,可香了。来,我给你泡这里头,省得明早再热。”
江源达忽然一股邪火上心头:“你别管我!我愿意咋吃咋吃!我小孩儿啊?”
苏玉芹撇了撇嘴,没敢吱声,她也干脆下桌走了。你不小孩儿你一人吃吧,没人陪你在这干坐着。
厨房里,娘俩在有说有笑的刷碗。
江源达站在客厅,喝着媳妇泡的茶水,看着那玻璃拉门倍感像个局外人:
“男男?出来,跟爸呆着。别在里面帮倒忙,你妈能转开身吗?”
他女儿照旧没搭理他。
高大的男人有些泄气地放下茶杯。想了想,蹲在了电视柜那,按开VCD机。
手指在一堆碟片里扒拉着。《甲方乙方》葛优那张脸都露出来了,江源达又给塞了回去,找到带有陈小春照片的碟片放进机器里:
“男男?鹿鼎记开始了。”
哗啦啦厨房拉门被推开,江男目不斜视路过她爸,径直走向卫生间:
“妈,我洗澡去了。”
“嗳!洗好了喊我,我给你找换洗的。”
“知道了。”
江源达以蹲的姿势侧头看他女儿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恰好苏玉芹端着洗脸盆出来了,他更无语了:
“你是不是闲的?一天天不嫌累的慌,早一遍晚一遍,等会儿就睡觉了。再说咋擦那地,面积能擦大啊。”
“你瞅你说那话,抬脚。这都烧暖气呢,冬天屋里灰大。我不收拾,都得吃你们爷俩肚里。”
苏玉芹说话的同时,把洗脸盆往地上一放,动作利索的把头发挽了个发鬓,洗抹布。
江源达摸裤兜里的烟去了阳台。边抽烟边时不时回眸看向穿他淘汰下来旧毛衣的妻子,那位恨不得连沙发后面的灰尘都给抠出来。
挺大个体格子,吭哧吭哧的收拾,累的呼哧带喘,说也说不听。他媳妇啊,瞅着脾气挺好,实际犟得很。对着夜色再次无奈地摇头。
掐了烟,江源达开始翻柜子、烧开水。看了看手表,闺女应该快洗完出来了。就吃那么点儿,半夜不得饿?
给孩子冲了一杯高乐高。晾上,出来喝温度正好。
此时浴室里,江男头顶水流哗哗作响,可她在浴头下面却做着伸展运动。不停地吸气呼气,试图平稳情绪。
这重生的第一天太过混乱了。
做完最后一个下沉动作:“呼!”
她闭着眼睛提醒自己:
江男,重生回来的意义,绝不是让时间浪费在毫无意义的人身上,被他们气的七窍升天最没出息。
而是补那些遗憾,性情不再有缺陷,从此要勇敢。也要让妈妈和所有爱我的人多姿多彩,让很多爱可以重来。
江男在水流下握拳砸空气,这次喊出声了:“加油!”
但她刚喊完就泄气了。掐着肚腩上的三层肉,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真可谓又高又壮。呲一下牙,她都不爱瞅自个儿。
肩膀耷拉着,歪头自言自语道:
“唔,怎么办?好多年没吃妈妈的菜,好馋吶。这一身肉,难道又要经历长达一年的魔鬼训练?”
……
江男刚从浴室出来,苏玉芹就摆手指着客厅茶几上的高乐高:“你爸给你冲的,巧克力味儿,来喝喽。”
“妈给我找秤吧。”
江源达将电视按暂停,明白为啥不好好吃饭了:
“你要减肥?胡闹!正长身体阶段,营养跟不上影响长个儿。这再过半年眼看就要高三了,一切都以学习为重。再说哪胖了?”
随着江源达这番话,苏玉芹脖子僵硬转头看女儿的身材。默默道:这还不胖啊?要不是怕女儿学习太累,营养跟不上,真该减减了。心里还有点儿自责:闺女随她。
江男声音平静但很坚持:“妈,给我找秤。”
电视遥控器啪嗒一声扔在了茶几上,江源达望着穿一身玫粉色线衣线裤圆滚滚的女儿,立着眼睛:
“不许减,听见没有?等你上了大学,自然而然就瘦了。胖点儿有福气,你看看你妈。”
最后一句让娘俩齐齐翻白眼。江源达还不自觉继续道:
“你也不需要整那些没用的。将来想干啥干啥,现在想吃啥吃啥。”说着话时,将装有高乐高的杯子往前推了推:
“后半夜该饿了,喝了!”
“你喝了吧!”江男扭头回自己屋,这也是重生后跟她父亲说的第一句话。
江源达指着妻子,不可置信道:“她刚跟我喊?这什么孩子,你怎么教的?才多大就不听话啦。”
苏玉芹和稀泥安抚:“别吵吵,我去给她找秤,那你趁热吧。”说完也赶紧溜进卧室。
江男坐在书桌前,一边拿毛巾擦着头发,一边草草翻阅摊开的寒假作业,头疼了一瞬。随后又拉开几个抽屉查看。
随着翻到的东西越来越多,她慢慢停下了擦头发的动作,将毛巾放在了一边。
少女的小胖手拿出个小钥匙,打开了一个大盒子。
里面装的东西很杂:漫画书,歌词手抄本、林志颖苏有朋郑伊健的不干胶。
她捡起其中一张,摩挲着苏有朋的脸蛋:“啧,这时候你真嫩吶。”说完又扔在了里面,注意力全转移到红色大大卷的圆盒上。
她忽然一笑,想起是啥了。打开看,果不其然。
这里面装的不是泡泡糖,而是她们家这一片的学霸、比她高一届任子滔的一寸照片,初中时去任家“捡”的。
想起任子滔,往事似浮现在江男眼前。
小学五年级,任家和她家住对门。
子滔哥他爸爱敞门吃饭,不,应该说是热爱蹲门口吃饭,说是改不了的老家习惯,还强迫他儿子一起。
而她经常透过门眼观察,只要子滔哥哥端饭碗一出来,她就扭头催她妈开饭。
那时候她仗着年纪小没皮没脸,端着二大碗也凑到任家门口。但凡不小心碰了下帅哥哥的胳膊,她就会冲任子滔傻笑,有种丑小鸭占了白天鹅便宜的窃喜感,越傻笑吃的越多。
后来,她念初中时,任奶奶他们来了,两室一厅住不下,任子滔搬家了,她失落到捶床蹬腿跺脚生闷气。其实就隔六栋楼好嘛。
江男想起过去的种种,笑看窗外正在飘落的雪花:
嗯,现在任子滔应该是私立高中的头号重点苗子。
再过几个月,他将赢来人生的第一个小高峰,这一片家属区也跟着与有荣焉沸腾了。
清华北大复旦会纷纷争抢给任家打电话,开出各种条件诱惑任爸爸,而任子滔选择去了清华,从此走上人生巅峰,最终落脚美国。
江男低头再次看向大大卷盒子:那张一寸照片、清秀大男孩的脸上,还放着一颗喔喔奶糖,是子滔哥给的。
三年了,没舍得吃。
她盖好盖子。往事真不堪回首,少女心啊少女心。
第六章望女成小燕子,而不是凤
江男把镜框里三口之家的照片换掉,换成了她五岁时搂着妈妈的脖子,眉心间还点着大红点的照片。
她摩挲着镜框,大拇指流连在苏玉芹和她贴脸的地方。左右看了看,摆在书桌上小熊玩偶的旁边。这才起身继续收拾房间。
皮套、发卡、头饰品通通放好;
床头窗台散落的书本和碳素笔整理好;
望着墙上贴的流川枫大幅贴画,江男手托下巴:灌篮高手真的是八零后这一代人最深刻的记忆。
还记得以前非常纠结灌篮怎么能是略有遗憾的结局呢。
后来长大了才明白,最最灿烂最精彩之处结束,不为名气或商业利益拖沓,这对人性来讲有多难得,真是最好的结局呢。
她刷的一下,撕掉。
苏玉芹抱着电子秤正好出现,极其惊讶道:
“呀,你咋把他撕了?不是最喜欢那刀削发?又什么打球打的好、不理会小女孩的尖叫,说他长得帅。”
虽然苏玉芹真没看出来哪帅,无非就是个画上的人,但她太知道闺女宝贝这“小伙子”了。要知道她那懒闺女不擦家具不干活,拿个毛巾总擦它。
“现在不喜欢他了。”
“那改喜欢谁了?”
江男将贴画团吧团吧扔进了垃圾桶,又拿起抹布擦飘落的灰,边整理边逗她妈道:
“改喜欢樱木了。他既豪爽又单纯,长的高高大大,心思却细腻。遇到喜欢的女孩还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很纯情。
他在球场上也很专注,尤其是他第一次见到流川枫就会挥拳头,看不顺眼就揍一顿多霸气。妈,这就叫反差萌,明白了吗?
我认为樱木才是井上雄彦笔下最成功的人物。我也更欣赏这样的男孩子。”
苏玉芹笑呵呵接过话:“啧啧,小孩儿心性,今儿喜欢这个明天喜欢那个。等你到我这年纪了,还啥喜欢不喜欢的,过日子能干活才是好样的。”顿了下,又赶紧强调了句:
“男男,我告诉你哈,喜欢这假的行,不能喜欢真的,主要任务是考大学。你看任子……”
“又提任子滔。妈,不要老提邻居家的小孩儿,会让心智不成熟的十六岁有阴影知道吗?而且我提醒您,你老提他,我会崇拜,他可是真的噢,您想好了吗?”
哎呀,江男这话给苏玉芹真吓着了,主要孩子们岁数太小了。吱吱呜呜不知该说啥时,她闺女的下句话分散了她注意力。
“斤。”江男倒抽口凉气:“妈,比你身高还重。”
“没事儿的闺女。你爸不是说了吗?等你念大学了,自然而然会瘦。”
“你信?”
“唉,你是随我了,喝凉水都长肉。前些年那日子多苦啊,没啥吃的,我在村里也不属于瘦的。当姑娘那阵儿一百一。”
江男从秤上下来,忽然一把搂住她妈的脖子:“唔,好难过啊,那你怎么补偿我?妈,今晚陪我睡呗,咱俩唠唠嗑。”
“唠啥,几点了?再说你爸那衬衣还没熨呢,他等着我去……”
“拉倒吧,你就是爱陪他不陪我。十几年了,你瞅他不腻歪吗?”
苏玉芹对准女儿的后背轻轻拍了一巴掌,也被说的有点儿不好意思了:“行行行,今晚跟你睡。”
……
蓝色的双人被子下面,是紧紧相拥的母女。
苏玉芹被江男勾的打开了话匣子:
“妈还真没想过让你优秀的跟任家那小子似的,也不太喜欢你付阿姨家那颖颖。太聪明的孩子想的多,很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别看我老夸他们。你不用心里有阴影。”
噗,江男憋不住笑了,她妈还记得这茬呢。
“真的,笑啥?多寻思那你可蠢死了。
其实妈只希望你考上好大学,将来有个体面工作。
你看看你爸,早上五点就得起来去批发城,一忙忙到下午才能喝口水。
等将来再寻个一心一意对你的,头疼脑热懂得疼人的,缺啥少啥,两家父母再一帮,日子差不离儿。”
江男用脸蛋蹭了蹭母亲的肩膀:“妈,当年姥姥是不是就这么和你说的?”
苏玉芹挺感慨的点点头:
“别看你姥家现在条件不行,想当初可是村里能排上号的。你姥爷负责记过工分,管过大锅饭,那粮食啥的在吃不饱的年月,那活就相当吃香了。
再加上你姥姥生你舅生的晚,我小时候自己一人,惯我惯习惯了,你舅出生了我都大了,他们照旧惯着。所以我就帮村里纳过鞋底,没干过重活。”
说到这,苏玉芹难得露出了骄傲的笑意:
“十八岁开始吧,求亲的可多了。呵呵,你姥就跟我谈话,问我喜欢哪个。
我那阵儿可不像你们现在似的早熟,一提这事儿脸通红直躲。
那年代的人傻,见到男的都低头躲着走。我吭哧瘪肚也没说出啥,你姥就提你奶了,说你奶上门了好几次,又提你爸啥的。”
江男仰头问道:“我奶家那时候不是富户吧?”
“还富户呢,哪像现在一提都认识。那时候都不出名,穷。在提亲那些人家里排倒数。咋同意的呢?呵呵,跟隔壁村因为水渠灌不到田里干仗,你爸那次、就你刚才那词呗,霸气。
你姥原话,说你爸人大干活力不亏。看起来还挺有主意,那次事儿上也觉得他脑子活啥的。
你爸那阵儿去你姥爷家,啥活都干。弄柴火垛帮种地,手上都是大火泡,他去趟集市还知道给我带根头绳呢……”
屋里娘俩慢声细语,一室温馨。
她们不知道的是,门外想喊媳妇熨衣服的江源达,听到里面的对话停住了敲门的动作,愣在原地。
“你姥姥说,自个儿的闺女自个儿知道,说我心眼太实在。苏家不图条件好的,就图懂得疼人的。还跟我讲她没生你舅,男男,那年月农村没男孩,别人嘴上不说背后讲究。她就说啊,你姥爷就做到了,甭管咋的都护着她。教我要懂得过知疼知热的小日子,女人要知足。”
苏玉芹探头看了看怀里一声不吭的闺女,以为睡着了呢,结果闺女在那瞪大眼睛听的非常认真,她倒不好意思了:
“你瞅我这跟你啰嗦啥呢。总之,妈就不是那种多有本事的女人,我那么逼你干啥,我都没优秀到哪去。”
江男搂苏玉芹搂的更紧了:
“谁说的?
我妈会做端午节用的香包,小时候我从来没被虫子咬过。
我妈会给我包漂亮的书皮,会用旧挂历做叮叮当当像风铃似的门帘。还会用打包带编菜篮子,五颜六色的。
下雨阴天,从幼儿园到现在,都是我妈在门口守着。有一次你着急接我,骑车都掉沟里了。
夏令营带的饭菜,你不知道我同学有多羡慕,我妈最好了。”
门外的江源达,两手攥拳放在了裤兜里,沉默地回了房间。不知为何,心有点儿堵。
第七章江源达是怎么想的
江家主卧室和南阳台连着,米驼色落地窗帘的边上,摆着一把竹制躺椅。
而此刻江源达就躺在那上面,且破天荒在卧室里抽上了烟。
被那娘俩的对话刺激的,一时心里感慨万千:
闺女长大了,懂得疼她妈了,比他有良心。
他都记不太清过去的事儿,孩子却知道她妈为她付出了啥。
可他呢……
最初倒动服装那阵儿,哪有摊子,就是哪人多去哪。
那时候还有人抓,小芹就和他扛着大包经常被人追的几条街跑,头发跑的乱糟糟。
估计那阵在省城人的眼里,他们夫妻俩很像流窜的二流子。
看着妻子被吓的呜呜直哭的模样,他曾偷着对天发誓过,一定一定要让媳妇过好日子。
慢慢的,日子是好了点儿,母亲却突然脑中风瘫痪在床。
女儿小,老人也有病,媳妇就不得不回家了,接屎接尿的照顾。背着老人下楼晒太阳,医院,一天四遍给娘按摩,跟人去集市抢新鲜菜,换样做饭,就为了娘能在最后阶段别留遗憾。
对他父母好到什么程度呢?娘才去世没多久,爹那个倔老头就扛着行李走了,还嚷嚷道:不能可大儿媳一人受累,要去弟弟那养老。
那段日子,他通通看在眼里,对妻子是打心眼里感激不尽,更是憋足了劲儿要在这省城站住脚,不再当乡巴佬。
一套房、两套房、三套房,一直到今天,老家来人都扑奔他。
他从刚有点儿钱走路发飘、到稳扎稳打,再到身边的朋友都是做生意的有钱人,见过的花花世界也随之多了,但他从来没有想过有天会背叛妻子。
甚至觉得外面的大姑娘,再新鲜也没妻子好。毕竟人总有老的那天,谁没年轻过?妻子也有梳两条大辫子的时候。
江源达想到这,环顾了一圈卧室。就像这间房,凡是被妻子规整过的地方,瞧着家具老旧了,但哪都干净、舒适,想找什么就能找到、用惯手了。
可他怎么就?
他总不能说是该着、天意吧,他自个儿都不信。
江源达再次点燃一根烟,有点儿无法直视自己的内心了。他缓了缓。
老家星火屯当年是个大屯子,现在合并后改为镇了。大到什么样呢?他和秦雪莲其实早就认识,小芹却不知道。
或许媳妇是觉得,一个东北角一个西南角住着,他又比她们大,不算同龄人。再加上在那年月,大姑娘家也不能和男的瞎联系,所以认为他和秦玉莲应该没打过几次照面吧。
而事实上,在他听说娘要给他相亲时,他就提了秦雪莲,那个站在大杨树下扛锄头的苦命女孩子,当年常常特意等他,就为偷着看两眼。
但他娘没同意,理由很多了。
说秦家生四个丫头两小子,二闺女秦雪莲是最不受待见的那个。
说雪莲那手比她老婆子手都糙,还瘦了吧唧的,一看就是没福的人。
说江家长媳,那得面相好,才能改了这穷命,必须娶个旺夫的儿媳。
说是相中了小芹又胖乎白净又屁股大,娘说还能生儿子。
他偷着趴苏家柴火垛仔细瞄了瞄,媳妇那时正好甩动大辫子坐在院子里剪窗花,决定了,就她。
就这样,秦雪莲那段也就不了了之了。
但他万万也没想到,十几年后,秦雪莲那个他一次都没回屯打听过的女人,就那么突然出现在他家、从远嫁的外地回来了。且还和媳妇曾是拜把子姐妹,一直有书信联系。
他忙的早出晚归,居然从没听妻子提过这事儿。
无论冲媳妇那面儿,还是冲自己私下曾有过那么一段心思,自然而然,他帮了。
第一次私下背着妻子被雪莲找时,雪莲说只想单独跟他说谢谢,他回的是:冲你姐,应该的。
雪莲上他那拿货、换货,或者门市营业执照出问题、房子哪漏水了等等,一个女人过日子不容易,帮忙的地方也多,时间久了,就这样私下接触多了起来。
去年年底,穗城厂家招待全国每年能销售十万以上直销商大聚会,还是小芹建议让雪莲跟他去的。说雪莲想出门涨涨见识,找到她那去了,求让他带着。
在火车那一路,他记得他还躲着,因为有点儿看出来雪莲有那方面意思。
可到了穗城被招待,异地很放松,当时大家伙喝的都挺多,只觉得被舞厅那灯光晃的直迷糊。
雪莲那身段,慢三快四跳舞转圈儿的,那副好嗓子更是了不得:浏阳河、九九艳阳天、山丹丹花开红艳艳,唱的满场掌声,灯光晃的那张脸也年轻了许多,帮他挡了不少酒。
即使帮喝了不少,那他是怎么回房间的也喝断片了,进屋就睡着了。
小眯了一觉,刚有点儿酒醒时,卫生间出来个只裹着浴巾的雪莲。
她信誓旦旦说小芹是她姐,这辈子谁伤害小芹她都不会,等等一堆让他放心的话,他脑子一热就……
江源达掐了手上的烟,双手搓了搓脸,改猫腰坐在竹椅上。
那次后,一发不可收拾。
三天两天的,上午批发完货,下午没啥事儿就被雪莲叫去。
有时候愧疚,就像此刻。也曾质问自己怎么就没崩住。
不过有时候真刺激。
有点儿像什么呢?
婚后多年,老婆就成了一道简单的家常凉菜,只放点盐、加点醋。
秦雪莲其实也是同样的凉菜,只是在相处的过程中,比妻子多了点儿辣椒、白糖,还有花瓣点缀一下。情人是啥味儿?就是多了些作料味儿。
他心里明白,雪莲供养个半大小子,没名没份图他的不过是一些安身立命的资本罢了。
他呢,给提供一些好的生活也有那个能力。
况且,比起哥们外面找的那些个丫头片子,今儿吵着要这要那,明天闹着吃醋要嫁,雪莲安全多了。
她应该更不希望小芹知道这事儿。近一年来,事实证明,各方面确实做的也算体贴,和妻子相处的不错,很懂事儿,也很要强。
当然了,图他钱可以,想别的没可能。
江源达站起身刚准备要去倒烟灰缸,手机在裤兜里震动了起来。
掏出来一看,是他前段日子给秦雪莲买的手机号。他严令秦雪莲那手机平日里不能拿出来,只能专门联系他。
点开收件箱,上面写道:
亮亮明早就走了。他这一来一走,就为懂事的给我过生日。源达,我有点儿难过。明天能不能来一趟,陪我吃顿饭,听我啰嗦几句?
江源达微拧眉,看到这短信突然就有点儿厌烦了。手指快速地按了删除清空键,随后顿了两秒,又找通信录去了阳台。
“嗳?老刘,这点儿睡了吧?嗯,找你是有点儿事儿。明天你在镇上找找人,给我老丈人家扯个电话。
嗯,你嫂子惦记,你咋不说他们岁数也大了,身体有点儿什么情况也能及时联系。
呵,我忙不忙的,分人。你来我指定不忙。行,明天办完咱再通电话。”
第八章种子终会长出果实
就在江源达决定得对老丈人一家好点儿时,江男在另一个卧室,正在拧眉和她妈挑拨离间:
“您以为我奶真是好婆婆?听听我这名,女孩子叫这个男,恶意满满。
她没太磋磨你,那是因为你是她几次登我姥家门求来的。
她要强,心里毁哭了也不会打自己脸,再说我叔那面生了男孩。”
“你这孩子,纯歪理。
男男,做女孩子你得知道,除了娘家和自己丈夫孩子,跟你最亲的就是婆家了。那是仅有的能掏钱帮忙的人,而且跟他们张嘴没有心理负担,别人行嘛。
我挑你奶干啥?她都没了,我也确实没生小子。
闺女,以后你真不能这么想事儿,要不然等将来会出问题的。听妈话,咱就信好人会有好报,女人得有女人样儿。记得没?”
江男深吸气道:
“聊那没意义。我只是想掰扯你这实在劲儿。
妈,实在大劲儿别人会欺负你。再说你也太信着我爸了。
别人家都是女的管钱,咱家咋反啦?他手里有多少钱你知道吗?
比如他拿了多少货,货底子多少,对外批发价是多少钱,大小码总共店里有多少件,你怎么这种大事儿也不管?他说今天去收秦玉莲的租金,钱呢?大帐要拢一拢!”
苏玉芹被女儿这操心劲逗乐了:
“急啥。你小孩子家家不懂,做服装买卖都压货,大钱都在货上呢。我好些年不管那些事了,主要是选不好男装款式,也就没瞎掺和。钱在你爸那,汇款订货啥的方便。
呵呵,闺女,我俩有多少钱最后不都是你的?他就你一个孩子,瞧你说那话?他还能给别人花啊。
像收完租金也指定存起来了。再说你秦姨还能少给是咋的。而且……”
而且啥啊而且。
江男掀开被子腾的坐起身,床被她震的直颤。苏玉芹被女儿偏心她这劲儿逗的更开心了。
她一笑,这给江男刺激的:
“啥你都为他想!男人里外一把手,时间久了会出事。嫁他一回,头发都熬白了,能不能大大方方理直气壮收钱花钱。难道你帮娘家的方式就是买衣服买菜多记点儿帐?三十五十偷摸……”
苏玉芹一把捂住女儿的嘴,慌的赶紧看向卧室门,心跳都有点儿加速。
“唔……唔!”江男挣扎。
苏玉芹闭了下眼。
闺女是啥时候发现她存私房钱的?她做的挺隐蔽啊,这些年一直单独存一张折、单记一个小本子上。
苏玉芹松开捂住女儿的手,有点儿难堪小小声道:
“你咋知道的?男男,妈是因为……唉,我不是特意背着你爸的。等你将来成家就知道了,丈夫再好也不可能让经常给娘家搭钱。
你也了解你舅那情况,别人十个心眼他八个,你舅妈眼神还不咋好使。把你姥姥姥爷愁的,那么大岁数还得帮他们磨豆腐。
一家子那样,可你天宇弟弟打小就学习好,回回第一。
男男,妈不是偏心天宇,也不是把自家东西往娘家倒动,我是寻思帮天宇攒点儿,他爸妈不行,我当姑的将来能帮帮。”
江男望着小心翼翼解释的母亲,直接上前一把搂住苏玉芹的脖子:
“妈,别怕。真的,我不会跟爸说的。你可以大大方方当我面儿给姥姥家东西,想给啥给啥。以后我还会帮您照应舅舅、帮弟弟。”
苏玉芹眼圈儿通红:“嗯,我闺女最好了。”又有些不好意思推开江男,用袖子极快擦了擦眼睛,笑嗔道:
“你今儿话格外多,不知道以为换芯子了。看给我整哭了你高兴了吧?大晚上竟聊些没用的。行了,赶紧睡觉。”
入睡前,江男嘀咕道:“算了,指不上您了,以后我管钱。”
苏玉芹给女儿掖了掖被角,好脾气哄道:“嗯,等你上班了就都给你管,到时候我再伸手管闺女要钱花,行了吧?”
行啥啊行!
江男嘴里发苦:
父母那代的婚姻模式多数是从无到有的贫贱夫妻。
不像她们这一代,从结婚前就会留后手,多了些心眼和防备。
十几年二十年的感情,那代人总是根深蒂固地认为足够了解枕边人,信任的不得了。
再加上妈妈不是职业女性,她的全部感情都给了丈夫孩子,就能看到那巴掌大的天。
天塌了,上一世也就有了毁天灭地的伤痛。
啊,闹心死了,性格决定命运。
想让妈妈立起来,从战五渣变实力派大姐大,得让她走出去才能想得开,不要围着丈夫孩子转,这才是重点。
就在江男放弃快速改变她妈思想时,苏玉芹后半夜一点多悄声坐起身,屏气探头查看女儿睡熟了没有。
给女儿围好被子,轻拍了两下,微眯着眼睛想:
男男今天不对劲儿啊。孩子说那话啥意思呢?还有,闺女咋刚睡没一会儿就哭着叫妈,梦里好像怕她丢了似的。
她细琢磨了好久。以至于早起是顶着浓重的黑眼圈开始新的一天。
——
“玉芹?新牙刷放哪了?”
苏玉芹从厨房跑到卫生间:“来啦来啦。”
“玉芹?我那线裤放哪了?”
厨房里传出煎炸声和苏玉芹的回答:“哪个啊?都柜子里呢。”
“灰色莫代尔那个,你快点儿过来给我找。”
苏玉芹再从厨房跑到卧室,两手上还都是白面,赶紧往围裙上蹭了蹭,才去南阳台晾衣杆上取下递给江源达,往回跑时嘴上还嘀咕道:“那么多线裤为啥非得穿它?添乱。”
江源达梳洗完毕,身上飘散淡淡的剃须水和香皂的味道。蹑手蹑脚推开女儿卧室的门。
这是他每天上班之前的例行公事,走之前得瞅闺女一眼。可今天……
“苏玉芹,咱闺女呢?啊?!”
“你喊啥。过来吃饭吧,吃饭你就能瞅着了。”
北阳台。
江源达和苏玉芹一前一后站着,俩人心情复杂地望着楼下。那里有他们斤的胖闺女,像不知道疲惫似的在跑圈儿。
高大男人俩手掐腰拧眉:“几点下去的?她真要减肥?”
“嗯,说也说不听,一堆歪理。不过你闺女说了,会好好吃饭。”
夫妻俩没心情坐餐桌边,一人拿着一个馅饼边咬边望江男。
他们不知道是,此时这一片的楼里,很多人家也都在早饭时间远观胖妞,像看展览似的。
“呼,呼,呼。”
江男努力调整呼吸,可仍旧呼哧带喘。耳朵上还插着耳机,随身听里放着很多“励志”歌曲:
已经超重十几公斤,还在猛喝这鸡精,想要减肥对不起,连媚登峰都不要你。
左三圈右三圈,脖子扭扭屁股扭扭,早睡早起咱们来做运动,nicenice!
而让大家觉得更稀奇的一幕出现了,楼上的江源达甚至被他姑娘震的,吃馅饼烫了嘴。
江男热身完毕,她站在小区的篮球场上,开始拉伸、下蹲。腰部突然用力,用腿蹬、扫、做顶膝撞膝动作:“哈!”一个干脆利落的回旋踢。
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般。
如果此时能有懂行的路过,他们会发现,江男打的居然是泰拳。
泰拳:格斗术凶残,出拳快准狠,讲求一个力量感和速度感。
同一时间,任子滔漂亮的妈妈也在跟着央视里的马华喊:
“天天跟我做,每天五分钟,健康又美丽,延年又益寿。”
任家的书房里。
十八岁明眸锆齿的男孩,耳朵上也塞着耳机。他抱着厚重的书慢慢走向窗边,边走边读着:“Everythingwentquietinmyhead。”随意看了眼楼下、又看一眼,愣住了。
愣了几秒钟才摘下耳机,打开了窗户。
任子滔冲正准备回家的江男挥了挥手。
江男仰头双手舞动,热烈回应。
清晨的阳光照射在她的牙箍上,也异常显眼。
三楼处的大男孩被笑容逗的笑出声了。要知道自从这丫头戴了那牙套,再见了他,或者不笑或者捂嘴笑呢。
不知为何,任子滔忽然觉得这一刻心情一片晴朗。
很少远距离喊话的校草欧巴,温柔且大声笑问:“我妈做了烤地瓜,你要不要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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