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阳光小说
作者小朱哥是我的亲老公,这一篇记实小说实在让本大王嫉妒心狠狠作祟很不开心。对女猪脚欲除之而后快,但是算了,毕竟,大王罗西西才是笑到最后上岸之人。
正文:
1 在通常情况下,回忆这事只有没什么出息的人才肯干。 我是个例子。年的时候,我开始念高中。3 我出生在一个很安静的小县城,没有铁路,没有高速公路,人们安静的生活,外面世界的变化仿佛离这里很远。 那时候我和所有不甘寂寞的少年一样,认为自己会走出去,接着顺理成章的功成名就,然后带着一脸谦虚的微笑衣锦还乡。年的时候我认为自己很聪明,而且帅,后来我发现当年的自我评价是个错误,而不是误差。 物理老师告诉我们,误差和错误有本质区别。比如你说一个40岁的女人只有30岁,只是误差而已;而你把一个女的看成男的,那就是错误了。 这错误我发现得有点晚。5因为一位老人,我得以在接下来的这三年胡作非为无所顾忌。 他是我爸中学的班主任,我念高中的时候是政教处主任。 我爸是一个非常本分听话的学生,爱屋及乌之下,在我将《中学生守则》除第一条(拥护社会主义及共产党)外如数犯完后,这位老人仍然固执的认为我天性纯良。 以为他的偏爱和固执。我才能够顺利毕业。6 我现在却觉得他是个教徒,以前我不懂。 等我有点明白这些的时候,我已经大学毕业了,这位老人也已经离开了人世,他晚年遭受了几次大的不幸,最后死于疾病的折磨。 《无间道》里面说:“这个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他现在天堂,我肯定。7 那时候是发育的高峰,空气里充满了躁动的气息。 如果做这样一个实验:把全校男生一天分泌出的荷尔蒙提出来、密封装好,回到侏罗纪,大型注射器注射到一头阳痿的的恐龙身上,然后带到一只最丑的母恐龙身边,关门锁住。 我敢保证那公恐龙绝对不客气。8 当时早恋还没有形成风气,只好活生生的憋。 憋得急了大家都干傻事发泄:冬天下雪最冷的时候,有两位英雄在我家里比谁吃冰块厉害,四个装汤的海碗,冻了满满四碗冰,一人两碗,两个人埋头怒吃,脸色由红吃到白,由白吃到青,终于一个人撑不住宣布投降,另一个想站起来说两句得意的话,嘴巴一张舌头动不来了。 夏天最热的时候,另外两位英雄来了一次更狠的比赛,他们在烈日当空的正午,找了全城公认卫生条件最差的一间公厕,各选一个蹲位蹲下比谁忍的时间长,后来听说在挑选蹲位的时候,他们居然还都很有风度的让对手先选。我们在外面等了接近一个小时还没见人出来,终于忍不住进去看看,结果那两位都是被抬出来的,算平局。9 我决定不忍了。 因为我觉得自己很帅,应该站出来带领大家创效益谋福利。 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 我准备拿我前排的小姑娘开刀,原因有四点:一是她长得还马虎;二是我和她小有交情,上课的时候她有什么零食通常会从课桌下塞给我一点;三是我没事的时候总想找她搭讪,我认为自己有点喜欢她;四是我觉得她对我很有点意思。 顺便交代一下,在那个时候我自作多情的本事无师自通并登峰造极。10 那时候我已经上高二了,读文科。 文科班女生多是放之全国皆准的道理,记得到这班第一天的时候,我一进教室就看见满屋的长头发和花裙子,一股幸福的暖流登时将我紧紧包围。感觉就好象一个猎人清早提着枪一出门,就发现天上密密麻麻的都是鸟,心想这闭着眼睛朝天轰几枪,怎么也得干掉10多只吧? 后来才知道这些鸟都精,等你摆好架势把子弹推上膛,再抬头一看,早飞得羽毛都不见一根了,剩下你一个人提着杆破枪四顾茫茫。11 倒是平时看上去焉不拉玑的那几个,后来用闰土收拾麻雀的办法捕到了几只,道理和冷水煮青蛙是共通的,先是冷水,你游得欢的时候他慢慢的加热,等到水快开的时候,再亮出魔爪捡胜利果实,十拿九稳。 咬人的狗通常都不叫。12 羞愧的是,我在大学里试图也这么干,但仍然没戏。 一个MM顺利逃生后说一看见我就感觉和平演变要来了,告诫自己得绷紧阶级斗争这根弦,我问为什么,答案是我五官长得很直接,或者叫做肤浅,那点祸心全在上面写着。 要用这招,先得去韩国整个忠厚点的容。13 接前面的说,我准备拿我前排的开刀,她就住在我们宿舍下面的一排平房里,那是退休员工宿舍,她爷爷家。 一天晚上寝室停水了,我感觉机会来了,自告奋勇报名去找水,然后提个桶摇头晃脑的踱了出去。14 当时时间大概是10点多,我估计她风烛残年摇摇欲坠的爷爷已经睡了,于是直接敲门,当然声音不大。 她开了门,看见我似乎有点紧张,用身体堵着门问:“什么事?”,语气有点象盘问一个形迹可疑的陌生人,并且很明显没有让我进去的意思。 我亮出藏在屁股后的桶:“宿舍停水了。” 她一笑把我让进去,努努嘴示意我到她房里呆着,自己到水池替我接水。15 她房间不大,小床被一只庞大的绒狗占据了一半,书桌上铺着格子花纹的桌布,一张椅子上垫着厚厚的布垫,很暖和,有点淡淡的香气。 坦白的说我还很少去过女生的房间,由于没怎么见过这等世面很是有点紧张,喉咙突然有点发干,赶紧点了支烟定定神,那时候我还不怎么抽烟。16 一会儿她进来了,用手扇扇鼻子,小声说:“别抽了”,我赶紧起身灭掉。 她开始折床上几件新收的衣服:“等会我问你几个英语题”,我于是又坐下。 由于我有意卖弄耽搁了些时间,给她说完几个题就过11点了,我站起来:“要走了,亲一个?”,然后张开手看着她色迷迷的笑。 她伸手用力一推,我顺势倒在床上作昏迷状,她踢我一脚,我继续昏迷。 她摇摇头抓起桌上一把剪刀,我一跃而起落荒而逃。17 回到宿舍还没灭灯,室长问:“他妈的你水没找回来怎么桶都不见了?” 我干笑两声爬到床上,晚上翻来覆去,不怎么睡得着。18 接下来我通过借书,然后还书时夹纸条的方式约她,70年代出生的人我估计大都干过这勾当。 第一次是约她晚上下自习后去学校旁边的公园散步,她没来;第二次是约她周末晚上去看电影,我在纸条里很诚恳的表示,那是公共场所,人挺多还有保安值勤,即使我有什么贼心也没做贼的环境,我用少先队员的名义发誓不会干什么出格的事,她终于答应了。19 那天的电影是《火烧岛》,成龙、刘德华、梁家辉、洪金宝在里面打得昏天黑地。 我一直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正襟危坐,眼睛死死的盯着屏幕,手在裤兜里捏得紧紧的。通过眼角的余光观察,她好象也有点紧张,一个装爆米花的纸袋子已经空了,还时不时把手伸进去。 几天后和几个愣头青在录象馆里又看这部片子,看到一半多的时候,有人问我那个残暴的监狱长后来有没被干掉,我回答说没有。10分钟后那监狱长就挂了,我无地自容。
20 后来又约过她几次,不外乎滑冰、划船什么的,都是阳光下有益身心健康的活动,通过看电影她也初步认可了我的人品,所以应约还比较爽快。 但是和她在一起我怎么看怎么不自在。比如走路,她通常是昂首挺胸,目不斜视,代表了祖国的希望和未来,我则是一步三摇,东张西望,一看就是跨掉的一代。 有次划了船坐在岸上喝水,她坐在对面,正义的目光逼视得我在椅子上不安的扭来扭去,我忍不住问:“我们怎么坐在一起象公安审犯人啊?”,她噗的一笑:“我今后真去干公安,你要犯什么事我就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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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前排的故事可以用一句歌词来概括: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 除了我拿她开刀未遂外,其余的结果都是值得欣慰的:98年她从西南政法大学毕业,光荣的成为了一名人民检查官。 到目前为止,我还没犯什么事,因此也没有上演故人相残的人间悲剧。 想起她的时候,我脸上常常会不自觉的有个微笑,我不知道她会不会也这样。22 还有一个女同学和我关系很好,叫谭茜,高一冬天的时候从重庆转学过来,坐我后排。 开始和她不怎么熟,有一天下雪,下课的时候我趴在桌上睡觉,她把一团硕大的雪塞进了我的脖子里,我回宿舍扬言要放几只老鼠在她桌子里,本来说说也就算了,上晚自习前真有好事之徒捉了几只来放在我桌子下面,然后幸灾乐祸的望着我。 我骑虎难下只好把它们如数放进她课桌抽屉里,20分钟后她拉开抽屉,几只老鼠呼啸而出,她面无人色,并在接下来的2分钟内说不出话。23 说实话,我很怕她去告老师,结果她没有,我觉得这姐们挺仗义,不象那些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狂奔到办公室告状的娘们,所以后来经常破费买点零食讨好她,讨来讨去的就讨成了朋友。 高二她还和我一个班,还坐我后排。24 想谈一下对哭的认识。 我一直认为哭是一种很有力的的武器,小时候我也很皮,但从来没挨过爸妈揍,秘诀很简单,就是每次还没打到身上,我已经哭得一塌糊涂惊天动地。 可能是小时候假哭的次数太多,从10岁开始我怎么都哭不出来了。 在最近10年内,有几次我清晰的感觉到,眼泪就快要冲破眼皮那道单薄的堤坝,但这时候,我脑袋里总会闪过一个片段,那个片段发生在阳光下,在那片阳光下我曾那么真切的感觉到幸福。 于是,泪水就会随着我吐出的烟雾,慢慢退潮。25 上班后有位女同事,对哭泣一道甚有心得,在不同的时间地点,根据不同的原因,她都可以得心应手的哭。 我一直怀疑在她身上一个我看不见的地方,藏着一个开关,必要的时候一按,泪水便奔流而下,再配上一点声音,一副梨花带雨声声血的凄楚场景就宣布大功告成。 有一次她一个女朋友让她很失望,她当晚独自埋于被中小哭一场意犹未尽,第二天和我坐在一个露天茶座,几句话下来就哭开了,附近的几桌茶客都向我投来了异样的目光,眼神里明显有对我人格的鄙夷。 我很想站起来给他们说:“你们想歪了”。26 其实她是一个善良的人,非常善良。 现在她已经不怎么爱哭了,我还希望她的笑能够更多一些。 其实她笑的时候挺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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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二年级剩下的日子里,NBA、电子游戏、层出不穷的香港庸俗片,打球唱歌跳舞,生活丰富多彩。 这段时间里还有一件事值得一提,一个同学父亲是公园的管理员,我们于是拿到了一间公园角落里空着的大屋子,吊上几个沙包,贴了一面大镜子,搞了个搏击馆。 全名叫“龙腾搏击馆”,龙腾是我们馆主的名字,比我高一年级,矮壮而丑陋,但性格温和,从小练武,后来在四川省一个轻量级的搏击比赛中拿了个第二名。28 经过一段时间的练习后我们决定走上大街,经过几次一定规模的武斗后开始小有名气。 值得庆幸的是,在我亲身经历过的街头战役中,全是我众敌寡,实力对比悬殊。29 转眼就到了高三。 开学第一天,上晚自习前我笑嘻嘻的晃到谭茜旁边,她旁边站了一个女孩,细细的眉毛,小小的眼睛,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 我这才记起谭茜给我说过,她一个表妹要转学过来,她来后不久班上的女生都叫她小D。 瞎侃了几句谭茜说:“晚上来我那吃饭,我搬家了”。30 谭茜一个亲戚的房子,三室一厅,就她一个人住。 我到的时候饭已经快做好了,我看了一会电视就开饭,只有谭茜、小D和我三个人,我端着碗,安安静静的吃饭。 我在谭茜面前很少胡说八道。31 我第一碗饭刚吃完,谭茜就开始教育我:“最后一年了,你还是花点工夫读书,真不知道你成天在外面疯个什么劲”。 我正努力和一根骨头搏斗,点点头。 谭茜见我没怎么听,瞪我一眼,我赶紧咽下好不容易撕下的一块肉,堆上一脸讨好的笑:“知道知道”。“还有,今后别欺负她”,她指指小D。 小D撇撇嘴:“我不怕,我学过女子防身术”。 我哈哈一笑:“唬我?我以前就教那个”。 后来事实证明,小D没有唬我。32 小D还有个特点,无论做什么动作都很慢。 比如吃饭,我速度大概是她的四倍:每次我吃掉的分量大概是她的两倍,但是我吃完的时候,她还剩至少一半。 常常是我吃完后,看着她无奈的叹口气,摇摇头;她抬起头冲我傻笑一下,然后埋下头继续慢慢的吃。33 国庆的时候我们年级在操场开了一个篝火晚会,我到的时候一个超肥的妞正在台上象抽风般的猛扭,冯力朝我招招手,我坐了过去。 冯力也是从一年级就和我同班,两年多来我们一直狼狈为奸,在蹲厕所的比赛中他是两个参赛者之一。 国庆时天还是很热,我来的时候车也骑得快了些,口渴得厉害,拿起他面前一瓶水就灌。 他压着笑问:“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节目”。 我一边灌水一边摇头。“孔雀舞。” 我一口水喷出来,呛得一阵猛咳:“妈的…咳…哪有这么…富态…咳咳…的孔雀?” 他眉开眼笑:“是啊,我觉得叫鸵鸟舞贴切一点。”34 后来小D和我们班上的几个姑娘上去跳了一个傣族舞,音乐是一个傣族民间音乐的调子,邰正霄在他那首《玫瑰》前奏中用过,舒缓的节奏,自然的动作,效果不错。 后来她又唱了一首歌,是那时候正流行的《你看,你看,月亮的脸》,声音很干净,一个个字清清楚楚的婉转起伏,我听着听着慢慢觉得没这么热了。 冯力悄悄说:“不错”。 我点点头:“是谭茜的表妹。” 又摇摇头:“可惜有点蠢不拉咭的。”35 不久后的一个星期六晚上,我喝醉了。 我叫了一辆三轮车把我拉到学校门口,发现大门早已关了,我当时头脑还有点清醒,想了想让师傅把我拉到谭茜楼下。 我半走半爬的摸到三楼,闭紧眼摇摇头,再睁开眼睛看门,确定没有认错门后就捏紧拳砸门:“开门…开门…” 在隐约听到一声回答后,我脚一软就背靠着门坐下了,在门打开的时候一滚而入,挣扎着爬起,来不及看面前是谁,就冲到卫生间一阵狂吐,然后扶着墙往沙发的方向走,一双手伸过来,我老实不客气的拉住,走到沙发旁一头栽了下去。36 我呼了一口气翻身躺平,才发现站在旁边的是小D,她嘴不断动着,但我脑袋里好象有几架战斗机在起飞,轰轰的乱响,根本听不清她在说什么。这时候胃里又是一阵翻腾,我翻身趴下,模糊看见地下有一个盆子,于是再次大吐,然后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晚上又折腾了几次,醒了就吐,吐了又睡,睡了又醒。37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头痛得厉害,闭上眼睛又继续躺,一会儿听见脚步声,睁眼就看见小D。“起来洗个澡吧,我买了吃的。”她声音从来都不大,这时听起来很舒服。 我点点头掀开被子爬起来,脚一沾地轻飘飘的象是在腾云。 冲了澡后人舒服了很多,小D替我热了些豆浆油条放在桌上,胡乱吃了一通胃里塌实了,只是头还有点痛。38 我吃东西的时候,小D告诉我谭茜到乡下亲戚家去了,今天晚上才会回来。“昨天你怎么喝那么多酒啊,幸好我还在看电视没睡,今天早上拖地都拖了半个小时。” 隔了一会又说:“等会被子还得洗,臭死了。” 我有点不好意思,看见她穿了一件玫瑰色的新毛衣,讪讪一笑:“你毛衣真好看。” 她撇撇嘴,开始走到阳台上洗泡在水池里的被子。39 我想吃完就走多少有点不地道,反正下午也没什么事就陪她耗在这里得了,于是就拖了个躺椅,泡了杯茶,往椅子上一靠,伸个懒腰,并舒服的呻吟了一声。 她恨了我一眼,我闭上眼睛假装没有看到。40 小D放了一盘磁带,一边洗被子一边跟着轻轻的哼,我眯着眼睛偷偷的看她,她还是那样不紧不慢的,太阳照得她脸有点发红,在阳光下可以看见她额头细细的汗。 太阳也照在我身上,我感觉很温暖,不知不觉的睡了过去。41 我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快黑了,小D早洗完被子,也搬了张椅子坐在我旁边看书,是一本我忘带走的《鹿鼎记》,偶尔看到什么好笑的地方弯弯嘴角,浅浅的笑笑。我呆呆的看了她几分钟,突然很想亲亲她。 我当然知道这只能想想而已,所以忍不住叹了口气。42 她望过来,笑笑:“醒了?” 我点点头,一跃而起,原地蹦了几下,感觉精神很好。 她说:“出去吃饭吧,也快上自习了。” 我这时才想起一整天就吃了点豆浆油条,这一想登时就觉得很饿:“乖,收拾一下,叔叔带你去吃好东西。” 她轻轻的踢了我一脚,然后开始收拾东西。 我又一次领教了她的办事效率,饿着肚子等了她差不多半个小时,放以前早就烦躁得象个困兽似的横冲直撞,这次却一点也不急,还觉得外面的黄昏很是有点诗意。43 我到教室的时候我看见冯力正和几个坏分子冲楼下的几个妹妹吹口哨,看见我他问:“今天哪去了,找你打球找不到。” 我把手搭在他肩上,语重心长的说:“人除了打点球、吹点口哨外,应该有更高的追求。”然后转身走进教室。 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背后说:“发春了”。44 其实发春的是冯力。 连续几天他一直魂不守舍,有次我和他一起吃饭的时候他面带傻笑,几次把筷子伸向一个空盘子,我一直瞪着他,他浑然不觉。 在我强烈要求下他带我看了他的梦中情人,一个字:圆,一张圆脸,上面几个零件也都呈圆形。 那时候VCD机刚发明出来,我觉得她脸挺象一张碟片,就叫她小蝶。 冯力不问就里,就说这名字好,他喜欢。45 我们给他出了很多主意,包括英雄救美、割腕明志等等,但觉得说说可以,做起来很难。 最后一个人说:“妈的干脆来个霸王硬上弓,生米煮成熟饭再说,拿点胆子出来”。 我摇摇头:“他不是不敢,是不会,不知道该怎么个上法。” 冯力怒气冲天的拂袖而去。 有人叹了口气:“这猴儿白看了这么多A片。”46 攻势是从情书开始的。 他情书的版式很象学校的黑板报,一张巨大的素描纸,分成很多块,每块用不同类型、不同颜色的笔些,这些板块组合起来,大致完整的介绍了他的成长史,委婉的提出了超出正当同学友谊的交往要求。 结果是石沉大海。 他后来又办了两次黑板报,重点描述了他目前备受煎熬的处境,并强调如果没有对方,他的生活将从此没有阳光,也就是陷入无边的黑暗。 仍然是杳无音信。47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 这次他送过去的是自己的日记。 其实从他发春开始,他才开始破天荒的写日记,短短半个月居然完成了两大本。 我抱着肃然起敬的态度打开,发现有一本上面完全没有一句完整的话,密密麻麻的全是小蝶的名字,不知道有几千个。 这让我想起一个笑话。有个小学生要写一篇《我的小狗》,老师要求字,但他写了字就写不下去了,他无奈之下只好这样写:“当我要找它的时候,我就叫‘鲍比’;如果它没有过来,我就又叫‘鲍比、鲍比’;如果它还没过来……” 这日记的作用是,小蝶后来一看见他就跑,跑得比中箭的野猪还快。48 冯力同志彻底没招了。 从此他坚持每天晚上下了自习偷偷跟在小蝶身后,人家到了家她就坐在大院的花台上,看着她窗户发呆;人家关灯后他抽两支烟,然后回来躺在床上继续发呆。 他无耻的要求我每天陪他,一天我和他坐在花台上,心里正默默祈祷小蝶同志早点安寝的时候,几个戴红袖章的老头提着手电和木棍把我们包围了。 那时候我们衣服基本三天一换,但是换上的通常都是上次换下还没洗的,不到重大的历史时刻,脸也洗得比较肤浅,所以看上去很有点象做案的。 正当我们将被扭送到派出所的时候,小蝶冲下来对那几个老头说:“对不起,他们是我同学”。然后护送我们脱身。49 走出大门的时候小蝶恨了冯力一眼,突然又噗的笑了,转身一路小跑回去。 第二天我就看见他们在一起吃早饭,有说有笑。我从他身边过了两次,他头都不抬,浑不记得以前是谁陪他深宵风中立。 我大怒:“老板,再来一笼包子,等会那边穿黑衣服的猴子付钱。”
50 转眼元旦到了,我和冯力想约几个人去华蓥山住两天,我就去找谭茜,要她和小D一起去。说完我要走的时候,谭茜说小D去参加一个文艺汇演,晚上要上她这边住,算算时间也该回来了,叫我去巷道口接接她,从巷口进来这段没灯,她一个人会怕。 我在巷道口站了大概10分钟就看见她过来了,走得匆匆忙忙的,有点害怕的样子,我想吓吓她,就躲在墙角,巷道里漆黑一片。 她走过我身边的时候,我怪叫一声跳出来从后面抓住她肩膀,并准备在她的尖叫中哈哈大笑。 但接下来的事情完全出乎我意料:她先是用演出穿的高跟鞋狠狠一跺,黑暗中居然准确的踩到我脚上,接着头也不回一肘正中我心窝,我登时痛得弯下腰来。我本能的感觉到她还有下一个动作,忍着疼往后退了一步,但还是迟了点,一个坚硬的东西在我额头上刮了一下,我知道那是钥匙,女子防身术的教练会教学生把钥匙夹在食指和中指间攻击歹徒面部。我双手护住头往侧面再闪了一步,这才有空叫了一声:“别打,是我”。 她听出我的声音停了手,呼了一口气,接着居然说:“吓死我了”。51 我哭笑不得,点亮打火机,摸了一下额头,还好只破了一点皮,渗了一丝血,要不是退那一步让恐怕得让那把破钥匙把相给破了。 她有点不好意思:“谁叫你吓我,活该。”又说:“告诉你我学过防身术,现在相信了吧。” 我苦笑一下,从裤兜里摸出一张以前用剩下的创可贴,由于一只手拿着打火机,只好用另一只手和嘴配合把它撕开。 她低着头走过来替我粘,刚贴好我手里的打火机熄了,再也打不着,我们就站在黑暗里。站了大约10秒钟我说:“走吧”。52 她一步踏出去就给扭了一下,惊得叫了一声,这巷子路面坑坑洼洼不平,她也不习惯穿高跟鞋,我说:“我牵你走吧”。 她没吭声,也不动,大概过了几秒钟把手伸了过来。 她的手冰冷而柔软。 我握住的时候心脏一阵狂跳,清晰的感觉到她也有点发抖。我定了定神,腐着刚才被踩了一脚的腿,摸索着慢慢向前走,脚步比我喝醉的时候还要飘。 走了几步我说:“刚才你向后的那一肘还打得真准”,感觉自己说话的音调不受控制,和脚步一样,发飘。 她说:“那也是蒙的,我还是第一次打人。”声音也有点发抖。 我笑了笑:“那我还挺光荣。”黑暗中她轻轻的笑了一声,这两声笑下来都觉得自然了些。 然后我们没再说话,我走得很慢,心里一直希望这条路更长一点,可以多走一些时间。53 第二天我们就上山,一共七八个人。 我们在华蓥山找了一个旅馆住下,刚安顿好小D说想去铁厂看看,她爸以前在那上过班,她小时候也住过一段日子,最后是我陪她去,其他人都忙着打牌。 我们坐车过去,出铁厂大门的时候天快黑了,一位卖香烟的大娘告诉我其实从铁厂走山路到我们住的地方不远,我就给小D说我们干脆走回去算了,她点点头。 走了半小时不到的时候天开始下雨,我们慌张的跑了大概10分钟,越跑我心里越慌,因为按大娘说的路程,我们早就应该到了。 我停下来,小D也停住,回头望向我,我们都明白,走错路了。54 我们决定沿来时的路走回铁厂,但是天已经黑了,走过来的时候也没刻意的记路,往回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我们发现又走错了,脚下的这条路根本没有走过。 带着一种深深的恐惧,我牵着她一步步茫然的往前走。 雨还在下,越下越大,风吹在被淋湿的身上,钻心的冷,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山路上,两个加起来32岁的半大孩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走,不知道前面会有什么。55 在黑暗中我只能看见她一个轮廓,因为冷和害怕,她身体紧缩着,显得紧张而软弱。 我突然有一个决心:我一定要带她走到一个安全的地方,这么一想,自己就没那么紧张了。 当你想照顾一个人的时候,你只会想怎么让她高兴点,没工夫替自己操心。 我想了想,笑着说:“要是等会遇见一只老虎你别害怕。” 她低着头问:“为什么?”“要是真遇见一只老虎我就把自己给他吃,我好歹也有多斤,估计吃完它也差不多该饱了。” 她终于笑了一声,拉着我的那只手轻轻握了一握。 我接着说:“我们就朝一个方向走,肯定会找到有人住的地方。” 她点点头,身体舒展开了一些。56 我突然想起我牵着她走过的那条漆黑的巷道,那时候我一直希望路长一点,现在倒真是如愿了,长得看不到头。 看来什么事都还得有个分寸,想到这里我忍不住苦笑了一声,摇摇头。 她问:“你笑什么?” 我说:“没什么。”57 我们终于在半山腰看见一间小屋,可能是以前护林人住的,门口挂着一把锁,我搬了一块石头,哆嗦着把锁砸开,牵着她一头扎了进去。 这时候就算屋里真有老虎狮子,也只好不客气的打扰一下了。58 幸好什么怪物猛兽都没有,我用打火机照了一下,只有许多干草和柴火,以及一个做饭用的灶堂,上面有一口大锅,没有碗筷和食物。 没有床,护林人一般都睡地铺,平时也没有被褥,住的时候自己带上来。 我摸了摸那些草,还好,挺干燥,我扯了一把在屋角点燃,再放了些柴火,我鼓捣这些的时候叫小D去用干草弄两个地铺,她不肯,说怕草里面有蛇。 我只好生完火后自己去弄,心里一直在许愿,求观音保佑里面别真窜出条蛇来。59 我用木棍把火拢成一堆,在火边并排弄了两个地铺,我们都怕晚上睡着了火星飞出来,把这草铺给点着了,但熄了又冷,想了很久没想出办法。 我突然看见那口锅,有了主意,我得意的冲小D一笑,吃力的把那锅抱下来,那锅直径差不多有一米长,后来在下山后才知道,有时候伐木工人就在这种地方吃饭,所以一般护林的小屋里都有一口巨大的锅。 小D疑惑的看着我,问我想干吗。我告诉她我是想把锅底砸个洞,反扣在火堆上面,这样火不会熄,火星也不容易飞出来。 小D不让,我给她说那我们晚上要不冻死,要不烧死,难道两个大好青年的性命还不如一口破锅? 最后是商量好走的时候留50块钱在这里作赔偿。
60 把这干完我呼了一口气躺下,这时候我才看了看表,9点多一点,算算我们在山路上大概走了两个多小时。 我摸了一下,烟放在外套的内袋里,没给淋湿,这让我感到非常惊喜,点了一支,用力吸了两口,人彻底放松了。 我和小D各自埋在一堆厚厚的干草里,火堆透过锅底的破洞给屋里带来一点微弱的光线,足够我们看见对方的轮廓,屋外还在下着小雨,山风吹过的声音听起来异常柔和,干草加上和火的温度让我开始感觉到温暖。 一支烟刚吸完我就感觉到巨困,但小D要我说话,因为在这深山里她觉得害怕,我只好东一句西一句的瞎说,说了一会她不搭腔了,我把头伸过去一看,睡着了。 我闭上眼,很快也睡着了。61 我突然感到有人在推我肩膀,我哼了一声,不动,对方继续摇。 我朦胧中突然想起我和小D是睡在深山老林里,这时会有谁推我,这一想我吓得不轻;眼一睁开,外面还是漆黑一片,这下我彻底醒了,腾的一声坐了起来,借着火光看见小D坐在我的“床”上,是她在摇我。 我当时的第一个反映是:不会她晚上被什么鬼上了身,要害我吧? 小D说:“你陪我出去一下好不好?”声音很小,还有点结巴。 我更紧张了,问:“这深更半夜的,出去干什么?”62 小D有点忸怩,低头不说话,我突然灵光一闪明白了,爬起来陪她走出去。 进来的时候火堆里木柴已经不多了,我捡了几块大点的木头丢进去,经过这么一折腾,加上没吃晚饭肚子又饿,再躺下去的时候没了多少睡意。 小D在离我差不多1米5远的地方躺着,背对着我。63 过了一会小D的声音飘了过来:“睡着没有?” 我回答:“没有。”“我问你个问题。”“你说吧。” 又过了一会小D的声音又飘过来:“你会不会真把自己给它吃了?” 我想了一下才明白,她是指我要是遇见老虎的那假设真成现实的话。 说实话当时我是为了说两句话让她轻松点,她这么一问,平时的很多瞬间突然从我面前闪过: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她坐在我旁边看书的时候,她胃痛皱着眉毛的时候,她高兴的时候,她委屈的时候,还有瞪着小眼睛和我较劲的时候。 我这时才省起,其实平时很多时候我都在记挂着她,记挂着她老是慢吞吞很笨的样子。我吃饭的时候常常会想她还有没吃饭,有没饿;天冷的时候会想她有没记得加衣裳,因为她通常会犯这些错。 我想,喜欢一个人大概就是这样吧。 很多年以后我看了一本张小娴的书,有段话原文我不记得了,但大意是这样的:当你已经习惯和一个人在一起,习惯到你做每件几乎都会想起她(他),听不到她(他)声音、看不到她(他)会心慌的时候,你已经爱她(他)很深很深。64 我想这些的时候小D一直没再说话。 最后我回答:“我会”。 过了一会我又补了一句:“真的,我没骗你。” 那天晚上我们没有再说话。65 从华蓥山回来后,我和小D看上去还是和从前一样,但反而有点刻意的避免单独在一起。 冯力和小蝶的恋爱事业如火如荼,他继续保持了写情书的习惯,有一封的结尾是:“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与君绝”,灼热的情感烧得我拿信的手一哆嗦。 寒假里有一天我喝醉了,从楼梯上滚下来,右手摔了个轻度骨折。66 一天我吊着右手到搏击馆看他们练习,练完后其他人都回家吃饭,我家里没人,也没地方去,就打了个电话叫小D吃过饭上山来喝茶,顺便给我带点吃的上来。 打完电话我找了几张报纸,爬到屋顶铺好,一个人躺着。 那天太阳难得的好。67 我居然睡着了,是小D把我推醒的,我一张开眼就看见她蹲在我旁边,手上提着一个保温壶。 她好象随时都在傻乎乎的微笑。 她递给我一双一次性筷子,说是出门时忘带筷子,只好在公园门口小饭馆里要了一双。 我用半残废的右胳膊夹住保温壶,左手拿筷子,人还坐在地上,饭老是塞不到嘴里去,极其笨拙而狼狈。68 小D噗的一笑,把保温壶和筷子拿了过去,我愣了一下才明白她打算喂我,受宠若惊。 但后来我发现情况更糟,小D喂饭的时候一直低着头不看我,每次都是把一团饭菜混合物挑到壶口,往我面前一递完事,完全不看我嘴在哪里,我每吃一口都得调整脑袋的位置。 我终于体会到,什么叫粒粒皆辛苦。 终于有一次她手不断在动,我连续三四次跟踪都没够着,她手越放越低,我只好不断低头;她又突然往高处一举,躲闪不及之下,一团饭菜送到我鼻梁上,撒了我一身,她啊了一声,然后转过脸小声的笑。 我哭笑不得:“你老人家可不可以看着我喂啊?” 她还在笑,没回头:“那你不准看我。”69 这也是我和她距离最近的一次,近得我可以清楚的感受到她的气息,后来,我们没有再这样靠近过。 我没有看她,但太阳清晰的投射出她的影子,由于是中午,影子很短,看上去胖乎乎的有点滑稽,她动作一如既往的慢,影子从而也就显得安静而温柔,我出神的看着这个影子,一口口把饭菜往肚子里咽。 一个水泥做的屋顶平台上,在阳光下我生平第一次感到满足。 那时的阳光,我永远不会忘记。70 那天晚上我一直在想我和小D的将来,越想越兴奋,直至失眠。 小D念书挺用功,成绩也很好,相应我计划大致是这样:明年考个好点的大学,当然要和她去一个城市;在大学里甜甜蜜蜜的恋它四年爱;毕业后到一个城市工作,哪里都行;然后一起好好享受这辈子剩下的日子。 我甚至还计划,和她结了婚吵架的时候让着她点。 我知道自己念书的底子不算差,还剩最后一个学期,我想能拼个好点的大学出来。71 开学后我很努力,以前考试我从来没进过班上前十,一个月后的一次摸底考试中我居然考了个第四,同时四川省搞了次英语竞赛,我拿了个二等奖。 小D和谭茜都很高兴,一切似乎都在朝我计划的方向发展,我乐不可支。
72 一个星期六的时候我在街上遇见一群职高的学生,他们去一个师范学校打篮球,叫我一起去,我身上刚好穿了套运动服,就跟他们走了。 如果我知道后来要发生什么,我不会去。 死都不会去。73 打完后我去男生宿舍上厕所,我们一起有三个人,另两个一个姓张,一个姓范,后者没有去厕所,在门口等我们。 我们出来的时候他叫我们陪着去揍一个人,原来是一个学生端了一盆水撞了他一下,口角了几句,那人走的时候很嚣张的报出了他住的寝室号码,说有种的就去找他。 这种事我经常遇见,想都没想就去了。74 一进寝室范*就朝那个撞他的人冲过去,他们寝室大概有四五个人,其余人刚想站起来,张*用在门口捡的一根铁棍用力一砸,把一个破破烂烂的凳子被砸得四分五裂,于是他们不动了。 范*和那个人抓扯了一会,最后把那人往下一按,提膝盖重重的顶在其小腹上,那人喉咙里发出一声有点扭曲的惨叫,一放手就蹲在地上起不来。 那两个月也许是和小D在一起的时间多了,我不喜欢惹是生非,那天我一直没说一句话,也没动手。 后来我才知道,这是不幸之中的万幸。75 出来后我们没有回家,去一个游戏厅打游戏。 一会冯力来了,一进门就大呼小叫:“我给你说,今天有三个人冲到师范校宿舍把一个刚动过阑尾炎手术的打了,肝脏破裂,医院抢救,说是要翘了。” 他爸是师范校的老师。 我脑袋里一声闷想,然后一片空白。76 屏幕上的飞机失去了控制,被迎面而来的子弹一次次击中,一次次爆炸。 很快屏幕上弹出一行提示:“GAMEOVER”。GAMEOVER。分钟后我们从车站出发,目的地是前锋火车站。 两个小时后我们拿着几张站台票走进检票口,目的地是一个小城市,张*的二哥在那打工。 在车站买票的时候,我发现我钱夹里有张我和小D的合影,背景是一片白雪,照片里小D冲我傻乎乎的微笑。 在火车上我把手死死的按在胸口,手里面是那个钱夹。78 到了后我在公用电话亭给冯力打了一个电话,我终于知道犯人在等待宣判时是什么心情。 我背后是两双恐惧的眼睛。 冯力告诉我那人抢救过来了。 我当时几乎虚脱。79 但是由于是在学校里严重伤人,校方已经立了案,公安局已经上门,说要有人联系上我们的话,就劝劝我们回去自首。我们家里人正在想办法解决这事,暂时还回不去。 我又给小D家打了一个电话,她妈接的,我说找小D,我听见她妈叫了一声,接着小D在卧室里拿起了电话。 小D喂了一声,声音听起来很没精神。 我把话筒拿在手里,没有说话,就这样过了差不多10秒钟。 小D突然呼吸变得重了起来,用发抖的声音问:“是你吗?” 我还是没有说话。 小D突然哭了起来,声音很小。 我咬咬牙,挂了电话,靠着电话亭的墙,慢慢蹲了下来,双手抱住头。月下旬的时候我们回来了。 范*进了少管所,张*被学校开除,他们挺讲义气,都说我事先不知情。 我们学校开会讨论了我的情况,大多数意见是给我一个处分,政教处主任坚持不给,他说这次给我的教训应该够我记住了,一个孩子今后还有几十年,不要一直背着包袱和污点做人。 他没有要我家里一分钱。81 在我避难的日子我爸求学校给我报了名,还填了志愿,所以我还能参加高考。 回来的第二天晚上,我站在小D楼下的路口等她,谭茜已经回重庆高考,两个月前就走了。 我从离开那天起,一直没理发,头发已经长得可以遮住我大半张脸,小D从我身边经过,没有认出我,我在背后叫了她一声。 她回过头,呆呆的看着我,突然低下头,嘴一扁,眼泪掉了下来。 我站在那里抽烟,嘴里全是苦涩。 一会我丢掉手里的烟头,挤出一个笑容:“小姑娘别哭,叔叔带你找妈妈。” 她瞪了我一眼,破涕为笑。82 其实我等小D的地方离她家米都不到,我们沿着街朝另一个方向走。 那天小D说话从没有过的多,一路上喋喋不休的都是她在说,她家里的小狗,学校食堂的饭菜,她上个月生病了,上周英语老师老婆生小孩了,男孩,7斤半。 以前在一起的时候,几乎都是我说她听。她还告诉我她报了川大,国庆全家都要搬到成都。 我听完后又挤出一个笑容:“挺好。”83 我后来一直没去教室上课,自己在家复习,小D没有再找过我,只给我说有什么要问的找她。 那接近20天我精神恍惚,几乎没有看进一个字,晚上老是发噩梦,梦里面我被不同的人追赶,公安局的,派出所的,学校保卫科的,甚至还有解放军。在梦里面我多次被抓住和殴打。 还有一次梦见我和小D走在一条山路上,有说有笑,我突然脚下一滑,向山崖下摔去,那山崖好高,我掉了好久都到不了底,清清楚楚的看见小D趴在山顶上向我大叫。 醒来的时候,冷汗已经把我身上的背心湿透。月7日我走进考场,7月9日出来的时候我清楚的知道自己没戏,我对爸妈说想出去住一段时间,他们没说什么,只叫我休息一下,给了我一些钱。 我父母一向的宽容,是我这辈子最大的幸运。 冯力和我另外一个很好的朋友也知道自己考砸了,7月10日我们租了一套两室一厅,除买东西外没再出过门,从人群中消失了。85 冯力带了一套正版的世界明星金曲,共十盒磁带,有卡朋特、保罗#;西蒙、菲尔#;柯林斯、空气补给站、威猛乐队、艾尔顿#;约翰等等。 我用房东留下的一个旧收录机,反复的听那首《寂寞的声音》:“Hellodarknessmyfriends,Iam 一天我把散落在房间里的零钱收集起来,共计1块2毛,我下楼去买了包甲秀烟,并用赊帐的办法给龙腾打了个电话,叫他送点钱过来。除了我们三个人外,没人知道我们在这里。86 如果只是高考没考上,还不足以让我们死呆在这里,我们三个人那时都有一个同样的问题:感觉自己最想要的东西离自己越来越远。87 晚上龙腾来了,给我们留下一些钱,足够支付我们在暑假剩下的这些天里,所需的食物、烟和酒。 那天龙腾还带了一个相机上来,偷偷给我们拍了一张照,光圈没调好,拍得我们跟非洲难民一样皮肤漆黑,在凌乱的长发下,无神的眼睛和高耸的颧骨显得异常恐怖。 半年后龙腾把这张照片给我,我看了很久,笑笑:“照得很好。” 出门后,我把照片撕开,重叠,再撕,反复。 最后手一扬,无数张碎片失去了根基,在冬天寒冷的风里胡乱的飞舞。 那天龙腾还告诉我,小D考上了川大,到搏击馆来过几次,问有没人见过我。88 从我逃离学校开始,我只在回来第二天见过小D一次,高考的时候她不和我一个教室,我也有意躲着她。 其实从我逃离学校开始,我对她的想念从未有过的强烈。 但从那时起我一直在很深的恐惧中。 我不知道未来会是怎么样,我除了抽烟喝酒惹是生非以外几乎什么都不会,就算补习一年,再考上个大学,又怎么样?
89 我今后会不会再出事? 我今后会不会没有出息? 我今后会不会让她一次又一次的哭?16岁的我可以带她在深山里找到一间避雨的小屋,但是17岁的我,不知道能不能带她找到幸福。 小D是个很善良的女孩,很讨人喜欢,今后会有比我更好的人喜欢她,这一点我很确定。月底冯力回了一天家,回来后把我叫到阳台上,递给我一支烟:“小D明天要走了,下午3点半的车”。 我低着头抽烟,不说话。“我替你约了她,晚上9点,在怀乡亭。”91 怀乡亭和搏击馆都在公园里,公园里有座山,怀乡亭就建在山顶,下面就是一个很高的悬崖,站在上面可以把整个县城一览无遗。 我们以前常去那里。点半的时候,我离怀乡亭米。 每次我约小D,我们都从来不迟到:小D虽然动作慢,但很守时;我不守时,但是不放心她一个人等我。她走路从来不会左右看,第一次我约她看电影,我来晚了,结果她一个人走来走去给摩托撞了。 后来每次约她我都是差不多提前20分钟到,她提前10分钟左右到。93 我手里拿着很大一束花。 从冯力给我说约了小D起,我脑袋里一直都是空的,快8点的时候,迷迷糊糊从家里出来,一步步往怀乡亭走,在路边我看见一些零散开着的花,很好看,就摘下来,扎成一束。 我走路的时候,我摘花的时候,脑袋都是空的,什么都不想,我不知道看见她要做什么,要说什么。94 转过一个弯,我看见了怀乡亭,也看见了小D。 离我大约30米。 她静静坐在栏杆上的条登上,背靠着柱子,斜对着悬崖。 天已经全黑了。95 她离我大约30米,我的脚步却再也跨不出去。 我不打算说:“我喜欢你”。 我也说不出:“一路顺风”。 所以我往侧面两步,站在树影里,不动。96 从大约8点45开始,小D开始不安的走来走去,一直到9点一刻左右。 突然她不动了,呆呆的看着山下,大概10分钟后摸出钥匙链,在柱子上刻着什么。 然后,她面向刻下的东西一动不动。97 半个小时后,她转身,朝我的方向走来。 安静的山顶上我清晰的听见她的脚步声慢慢接近。 她走过我的身边,下山。 安静的山顶山我清晰的听见她的脚步声慢慢远去。 终于,我什么都听不到。98 我走进怀乡亭,呆呆的望着山下出神。 突然我记起小D好象刻了点什么,我拿出打火机,照亮她刻过字的地方。 水泥柱子上歪歪扭扭的刻着三个字,这三个字我很熟悉。 是我的名字。 在街上从来不肯乱扔冰棍纸的小D,终于违反了一次公德。99 打火机已经灭了,我慢慢抚摩柱子上我名字的痕迹。 树上的蝉叫声越来越大,我身体开始和着他们的叫声颤抖。 我清晰的感觉到,眼泪就快要冲破眼皮那道单薄的堤坝。 我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走到悬崖边的栏杆旁。 我看见了山下搏击馆的屋顶,我想起在一个冬天的下午,就在那个地方,在阳光下我曾那么真切的感受到幸福。 我点燃一支烟,吸进去,吐出来。 眼泪在烟雾中慢慢退潮。 我拿起放在栏杆上的花,抚摸。10分钟后它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飘向山下。 从此后我没有再送过别人花。
后来两年里,我有时会想,如果当时我没有出事,也顺利的考上一个还说得过去的大学,我和小D会不会走到一起。 没有如果。 如果苹果没有砸到牛顿,他就不会发现万有引力;如果不是那几个“黑色*分钟”,中国足球早就冲出了亚洲。 但是如果再回到那个夏天的晚上,我会告诉小D:“我喜欢你。” 小D,如果真遇见一只老虎,我会把自己送给它吃了,让你没事。 小D,我真的喜欢你。 过了很久,我下山,打开搏击馆的门,开始对沙包拳打脚踢。 我越来越无力,动作越来越慢。 最后倒下,睡去。 一夜无梦,醒来时,太阳已经走过了天空的中点。 我下山,来到以前常去的一个茶馆,这是我几个月来第一次在那露面,一个茶友很客气的给我让了一个位置,我坐下来开始和他们打“百分”。 打了几局,一次我下家抓底牌,他伸过来的手上戴了一个硕大的军用手表,上面清楚的显示出时间是3点40分。 小D的车应该刚好走出这个小城的范围,去成都的车一直很准时。 我心里一痛,感觉脸有点扭曲,赶紧低下头抓起茶杯,但红肿的手没有抓稳。 茶杯掉在地上,碎了。年下半年我回学校补习,在学校旁边租了一间民房,整天在茶馆、游戏室泡。 后来学校里谈恋爱的朋友常借我房间用,这种时候我就去打通宵游戏,天亮后回家睡觉。 游戏室老板隔三岔五买点小家电什么的,一天我说:“恩,小日子越过越好了”。 他笑着拍拍我肩膀:“全靠兄弟们支持。”小D给我写过两封信,我都没回。 有个学美术的小姑娘,喜欢来我这画画,我也喜欢和她聊天。她常画到深夜,开始我让她睡觉,自己坐在椅子上听音乐熬夜。 后来就一起睡,各自和衣而卧,相安无事。 我住的房间临一条小路。 元旦节那天我醒得很早,我躺在床上望着窗外,身边是那个美术姑娘。 我突然看见窗户上出现了小D的脸,我闭紧眼,睁开,她的脸还在。 我们呆呆的对望。 她突然转身走了,我想叫她,但没有叫出来,喉咙里发出一个奇怪的声音。 没有人看见她回来过,我怀疑这是个梦。 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我在搏击馆两次被严重拉伤,至今没有痊愈,手有轻微颤抖的症状,在举起装满白酒的小酒杯的时候,总会洒出一些。15年高考我再次落榜,冯力去了天津轻工业学院学美术。95年寒假冯力回来,正好是小蝶18岁生日,她高中毕业就去了一个银行上班。 冯力那时已决定毕业后不回来,要做纯艺术,那是一条注定和饥饿、寒冷纠缠的路。 小蝶已经告诉过他,她不会离开这里。 小蝶生日那天晚上,怀乡亭地面被玫瑰花瓣铺满,冯力花了一下午准备这些花瓣,不要我插手帮忙。 这是很久以前,小蝶为自己18岁生日许的愿,她希望那天坐在满地的花瓣上吹灭蜡烛。 小蝶没有来。 后来我听小蝶一个朋友说,那天晚上小蝶来找她,在她房间里哭得一塌糊涂。 怀乡亭满地的花瓣上,冯力一个人站着,旁边是一个巨大的蛋糕,上面点着18根蜡烛。 人独立,花满地,相思何以为继? 后来小D没有再写信给我,96年我考上了一个很普通的大学。91到96,高中我念了5年。
后记年,我在成都和几个同学聚了聚,看见了小D。 她男朋友也来了,学外科的博士,据说刀法很好。 吃饭的时候我开玩笑说:“外科兄,今后别晚上梦游把小D当标本,几刀下去解剖了。” 那博士傻笑着说:“不会不会。” 我没有要小D的电话。 我一直认为,电话问候是对朋友用的,对一个全心祝福着的背影,不必。 小D,外科博士是个好人。 但是,你也不要太迷糊,到吃饭的时候要记得吃饭,天冷的时候要记得加衣服。 你一定要幸福。 七年过去了。 七年的时间可以把一场抗日战争从开始打到尾声,据说,按一般规律,七年时间流过,还可以把一对夫妇的新婚甜蜜洗成审美疲劳。 七年身边的变化如下: 谭茜在一个药厂上班,结了婚,有一个很可爱的孩子,日子过得平静,比较满足。 前排成了一个检查官,每年能见两三次面,在一起的时候互相有话说,比较开心。 冯力终于受不了饥饿和寒冷的折磨,放弃了纯艺术,在北京自己做了一个广告公司,曾经业务不错,但目前在倒闭的边缘苦苦支撑。 小蝶结了婚,又离了婚,现在照看着一间精品店和一个小孩。去年过年我去过她门市,她给我一个巨大的绒狗,叫我送女朋友,我说先放那,等我找到女朋友后再来取。 小D随外科博士去了武汉,无联系。 谭茜住过的那栋楼、搏击馆、怀乡亭,均相继被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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